橘子酱日落时

期末考最后一场结束铃响起时，窗外的香樟树正在暮色中摇晃。我交完卷子就往美术室跑，背包里装着沉甸甸的U盘——里面是陈净整理的十二分"重点范围"，每一科都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美术室门虚掩着，夕阳把室内染成蜜糖色。陈净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白衬衫被镀上一层金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在仔细端详。

我放轻脚步，发现是我的参赛画作《希望》。他指尖悬在画面上方，虚虚描摹着光线的走向，像是要把每一笔触都刻进记忆里。

"听说你拒绝转学了？"我故意把门摔得震天响。

他手一抖，画框差点掉下来。转身时，夕阳正好照在他右耳的泪痣上："我妈妥协了。"声音里带着如释重负的轻快，"条件是..."

"期末考必须年级第一？"

"和夏染染保持距离。"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至少在她面前。"

画箱上的金属扣突然变得冰凉。我低头假装整理画笔，听见他走近的脚步声。橘子香波的气息混着淡淡的墨水味，在夕阳里格外清晰。

"给你。"他递来一张折叠的纸条，"观测报告最终版。"

纸条上是工整的表格：

【变量名称：夏染染

初始状态：抗拒规则

观测周期：142天

重要发现：

1. 转笔频率与焦虑程度正相关

2. 画泪痣的准确率提升87%

3. 对橘子味制品有特殊偏好

结论：无法归类，建议长期观测】

背面画着个笑脸，眼镜歪在一边。我鼻子突然有点酸："所以...到此为止？"

窗外的广播突然响起："请以下同学立即到教务处..."陈净的名字赫然在列。

他转身收拾画具，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阳光在我们之间划出一道金色的线，像他那些永远笔直的辅助线。

"等等。"我拽住他的书包带，"你忘了东西。"

素描本第三十二页被撕了下来，上面是数学课上他小憩的侧脸。我在背面补了张速写——那天他在雪地里递来U盘的样子，冻红的指尖和坚定的眼神。

陈净的喉结动了动。他接过画纸，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个玻璃罐子，里面装满橘子酱，标签上手写着"观测专用补给"。

"公式算错了。"他声音很轻，"保持距离的前提是..."

"是什么？"

"我的心跳频率能恢复正常。"他飞快地说完，耳尖红得几乎透明，"目前数据是...失常状态。"

教务处又在广播催人。陈净转身要走，我鬼使神差地扯住他袖口："等等！"

阳光正好照在玻璃罐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我拧开盖子，指尖蘸了点橘子酱，在他课本扉页画了个歪歪扭烂的太阳："误差很大，将就着看。"

陈净盯着那个橘子酱太阳看了很久，突然摘下眼镜擦拭镜片。没戴眼镜的眼睛在夕阳下温柔得不像话："等我从教务处回来..."

"嗯？"

"教你最后一道大题。"他重新戴上眼镜，又恢复了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十二分的关键。"

门关上的瞬间，我翻开他留下的笔记本。最新一页写着：

【今日观测记录：

时间：17:23

地点：美术室

现象：橘子酱在阳光下呈现琥珀色光泽

备注：像她的眼睛

补充说明：此条记录需加密保存】

窗外，香樟树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广播里又在放送期末注意事项，远处操场传来篮球队训练的声音。我拧紧橘子酱罐子，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那个天台，他说的那句"我喜欢看你画画时的样子"。

张小娴说过："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现在，这个总是用数据说话的少年，用他特有的方式告诉我——即使要假装保持距离，他的心跳也会为我失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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