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鸟

瑞拉的黄昏总是镀着一层虚假的金。

道林走出潘朵拉大楼时，夕阳正斜斜地坠在王宫的尖顶上，将整座王城映照得辉煌而冰冷。街道上的水晶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像是无数双浮华的眼睛，注视着这座用无数牺牲堆砌起来的繁华。他站在台阶上，望着川流不息的马车、衣着光鲜的贵族、还有远处高耸入云的贸易塔楼——那里是瑞拉的经济命脉，也是无数人梦想的坟墓。

真是讽刺。

这座城市的每一块砖石，都浸透了某些人的血泪，却成了另一代人幸福的资本。

他迈步走下台阶，黑色长靴踏在光洁的石板路上，脚步声淹没在街市的喧嚣里。行人匆匆，没人会注意一个神色淡漠的少年，更不会有人知道，这位白夜组的年轻组长此刻心里翻涌着怎样的情绪。

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巷口冲了出来，险些撞到他身上。

“哥哥！”

道林低头，看见一个瘦小的女孩，怀里紧紧抱着一捧玫瑰。她的裙子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燃着一簇不肯熄灭的火。

“买、买一枝花吧？”她仰着脸，努力踮起脚尖，将花束举高，“这是新培育的‘星夜玫瑰’，很稀有的！只要五铜币……”

道林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指甲缝里沾着泥土，手腕上有细小的划痕——大概是采花时被荆棘刮伤的。她的鞋子破了个洞，脚趾冻得微微发红，却还是固执地站在冷风里，试图卖掉手里的花。

他伸手，从口袋里抽出一沓纸币，轻轻放进她的掌心。

小女孩愣住了。

“哥、哥哥！这太多了……我找不开……”她慌张地摇头，想把钱塞回来。

道林按住她的手，声音低沉而平静。

道林：这不是买花的钱。

女孩茫然地抬头。

他微微俯身，亚麻色的碎发垂落，遮住了半边神情，唯有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在暮色中深邃如渊。

道林：这是买‘可能’的钱。

“可能……？”

道林：可能有一天，你不再需要卖花。

他轻声说。

道林：可能有一天，你会站在比这里更高的地方，看着这片虚假的辉煌，然后亲手改变它。

小女孩的瞳孔微微颤抖。

下一秒，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了那沓纸币上。

道林直起身，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然后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融进暮色里，而女孩仍站在原地，攥紧了手里的钱和花，像是攥住了一颗刚刚被点燃的火种。

远处，贸易塔楼的尖顶刺破云层，像一把利剑，悬在整座王城之上。

而道林，正朝着它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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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楼的顶端，风像刀锋般掠过。

道林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凯恩正背对着他，暗影族皇子的长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银纹在暮光下泛着冰冷的色泽。

凯恩：道林。

凯恩没有回头，声音里带着一贯的慵懒和讥诮。

凯恩：你可不守时啊。

道林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风口，亚麻色的头发被吹得凌乱，紫眸深处沉淀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就在前一天，他们曾兵刃相向。

在圣心广场那天，凯恩的嘴角却缓缓扬起，即便呼吸被压制，他的笑意依旧锋利如刃。

他没想到这个多年未曾谋面的弟弟，内力可以这么强……

凯恩：真是可怕啊……我亲爱的弟弟。

他艰难地挤出话语。

凯恩：你的伪装……已经连自己都骗过了吗？

道林的手指骤然收紧。

凯恩的瞳孔因缺氧而扩散，可他的笑容却越来越大，直到——

凯恩：你的血脉……正在吃掉你自己。

道林的动作猛然僵住。

道林：你说什么！

凯恩趁机挣脱，踉跄着站稳，指尖抚过脖颈上紫黑色的指痕——那是被暗影魔力侵蚀的痕迹。他低笑着，像是终于抓住了对方的软肋。

凯恩：你以为这些年……你为什么能完美地伪装成人类？

他喘息着，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

凯恩：因为你的血脉在消化你……一点一点，蚕食你的魔力、你的记忆、甚至你的‘存在’本身。

道林的瞳孔微微收缩。

道林：荒谬。

他冷冷道。

凯恩笑了，从怀中掏出一枚暗紫色的水晶，水晶内部缠绕着丝丝血线，像是有生命般蠕动。

凯恩：认识这个吗？噬心石，暗影皇室代代相传的诅咒媒介。

他轻轻晃了晃水晶。

凯恩：母亲临死前……把它种进了你的心脏。

道林的呼吸一滞。

道林：为什么？

凯恩：当然是为了让你回来。

凯恩：你越是用人类的身份活着，噬心石吞噬你的速度就越快……直到某一天，你会彻底忘记自己是谁，变成一具空壳。

风突然静止了。

道林站在原地，脑海中闪过无数碎片——那些偶尔消失的记忆片段、莫名枯竭的魔力、还有深夜惊醒时掌心浮现的陌生银纹……

道林：可笑。

他最终冷笑一声，转身欲走。

凯恩的声音却如附骨之疽般追了上来——

凯恩：那如果我说……菲洛的极光组，下个月就要被派往暗影裂谷呢？

道林的脚步猛然顿住。

凯恩的笑容彻底绽开，像是一朵剧毒的花。

凯恩：你知道那里有什么——‘噬心石’的母矿，所有暗影魔物的巢穴。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

凯恩：没有皇室带领，就凭她们几个小姑娘的魔法能力？踏进去的瞬间……就会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道林的指节捏得发白。

道林：……你想要什么？

这一刻，他动摇了。

凯恩走到他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像一个温柔的兄长。

凯恩：明天黄昏，贸易塔楼顶端。

他低语。

凯恩：跟我回暗影国度……解除噬心石的诅咒。

凯恩：否则——

他的指尖划过道林的胸口。

凯恩：你那个漂亮的小女朋友，会死得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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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楼顶端，凯恩终于转过身，银色的瞳孔在暮色中闪烁着戏谑的光。

凯恩：考虑好了吗？

道林沉默地抬起手，掌心的暗影纹路已经蔓延至腕骨——比昨天又多了三寸。

他缓缓闭了闭眼。

道林：带路吧。

道林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高塔上的风吹散。

凯恩笑了，银色的瞳孔在暮色中泛着冷光。他向前一步，指尖轻轻抬起道林的下巴，像在欣赏一件即将属于他的艺术品。

凯恩：你知道吗，弟弟？

他看着道林宝石一样明艳的眼睛，的声音温柔得近乎残忍。

凯恩：暗影族的传说里……有一种鸟，生来就能穿越光与影的界限。

道林的瞳孔微微一缩。

凯恩：可它最终都会回到黑暗里。

凯恩：因为它的翅膀，从一开始……就是用夜色的丝线编织的。

话音未落，道林突然发觉自己的四肢变得无比沉重。

他猛地低头——不知何时，地面上浮现出一道暗紫色的阵法，无数细如发丝的暗影魔力缠绕上他的身体，像活物般勒进他的皮肤。

糟了，被骗了。

道林：你！

他试图调动魔力反抗，可体内的力量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每一次挣扎都让那些暗影丝线缠得更紧。

凯恩慢条斯理地从袖中取出一支暗红色血清，玻璃管内的液体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凯恩：别怕，很快就好。

凯恩：噬心’血清……能让你‘安静’一会儿。

道林的呼吸陡然急促，他拼命挣扎，可那些丝线已经缠上了他的脖颈，迫使他仰起头——

道林：凯恩！你敢……

针尖刺入颈侧的瞬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剧痛。

然后是冰冷的麻木感，从血管开始蔓延，一点点侵蚀他的意识。他的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午夜的钟声，像是某种古老的夜曲。

凯恩：睡吧。

他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可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手指徒劳地抓挠着地面，指甲崩裂，渗出紫色的血丝——但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可他的意识却诡异地清醒着。

……动啊……

他在心里嘶吼，可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菲洛……

远处传来脚步声，几个披着暗影族斗篷的人影恭敬地跪在凯恩身后。

“殿下，马车准备好了。”

凯恩满意地点头，随手将空了的血清管丢下高塔。

玻璃碎裂的声音遥遥传来，像某种宣告终结的钟声。

道林被架起时，最后的视野里——

是瑞拉王城的万家灯火，璀璨得刺眼。

而他的影子，正被黑暗一寸寸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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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生于光与影的交界处，

却终究被夜色吞噬。

所谓自由，

不过是命运早已写好的……

一场温柔绞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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