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污秽长廊

夕阳的最后一抹血红色，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挣扎着沉入卧牛山嶙峋的山脊线后。浓重的、带着工业尘埃味道的暮色，如同巨大的黑色幕布，迅速笼罩了废弃的地震监测站。断壁残垣的轮廓在昏暗中扭曲变形，如同蛰伏的怪兽骸骨。

林默和阿七浑身湿透，散发着黑水河特有的刺鼻恶臭，像两只从地狱污水里爬出来的水鬼，踉跄着冲到监测站主建筑后方。这里堆满了锈蚀的仪器残骸和坍塌的水泥块。阿七目标明确，直奔一个半掩在瓦砾和枯藤下的、直径约一米的圆形水泥井口。井盖早已不翼而飞，露出黑洞洞的、深不见底的井口。

“就是这儿！”阿七压低声音，动作麻利地甩下背包，从中掏出一个强光手电和几件小巧的工具。他将手电光柱射入井内。光束穿透黑暗，照亮了井壁湿滑的青苔和向下延伸的、锈迹斑斑的铁梯。井底约十米深处，隐约可见一个水泥平台。

“下面就是入口盖板。”阿七将手电递给林默，“拿着，照着点。”他自己则像壁虎一样，敏捷地攀着冰冷的铁梯向下滑去，动作无声无息。

林默紧随其后，冰冷的铁锈触感透过湿透的衣服传来，铁梯在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每一次落脚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什么。井底弥漫着一股陈年的尘土味和更深的、难以言喻的**陈旧腐朽**气息，仿佛封存了数个世纪。

阿七很快落在井底的水泥平台上。平台中央，果然有一块看起来毫不起眼、与周围地面浑然一体的方形水泥盖板。阿七蹲下身，用强光手电仔细照射盖板边缘，又用手指关节轻轻敲击了几下，侧耳倾听。

“压力锁，老型号，但加了点‘料’。”他低声判断，从工具包里掏出几根更细的探针和一个小巧的电子听诊器模样的设备，贴在盖板上。“有震动感应和温度感应……直接撬会触发警报。”

林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黑暗彻底吞噬了井口上方的天空。

阿七的眉头紧锁，手指在微型设备上飞快操作，同时极其细微地调整着探针的角度。汗水顺着他面罩边缘滑落。寂静的井底，只有他细微的操作声和林默自己压抑的呼吸声。

突然，阿七的动作停住了。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找到了！一个微妙的相位差……就是现在！”他猛地按下设备上一个按钮，同时手腕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一抖！

“咔哒…滋……”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齿轮错位的脆响，伴随着一丝微弱的电流声。那块沉重的方形水泥盖板，竟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下方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一片的方形洞口！一股更加浓郁的、混合着陈腐、铁锈、以及某种难以形容的、**冰冷粘稠**的气息，如同沉睡了百年的墓穴开启，扑面而来！

“成了！”阿七迅速收起工具，“快下去！盖板会在三十秒后复位！”

林默没有犹豫，将强光手电咬在嘴里，双手撑住洞口边缘，率先滑了下去。下方是一条几乎垂直的、粗糙水泥壁的竖井，深约三米。他落地时一个趔趄，强光手电的光柱在黑暗中剧烈晃动。

紧接着阿七也滑了下来，动作轻盈落地。

“走这边！”阿七接过林默的手电，光柱扫向前方。一条狭窄、低矮的拱形通道出现在眼前。通道由粗糙的混凝土浇筑而成，墙壁和拱顶布满了龟裂的纹路和渗水的痕迹，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踩上去如同腐肉般软腻的灰黑色粘稠物质。那令人作呕的、冰冷粘稠的气息，正是来源于此。

**污染！** 这个词瞬间浮现在林默脑中。灰烬的警告和阿七提供的资料里都提到过。这里就是“高污染区”的边缘！

通道向前延伸，没入深沉的黑暗，仿佛通往巨兽的食道。空气死寂，只有他们两人粗重的呼吸和脚下踩踏粘稠物质发出的“噗叽”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跟紧我，别乱碰任何东西！”阿七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一手持手电，一手反握战术匕首，身体微微弓起，像一只进入捕猎状态的猫科动物，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谨慎。

林默紧随其后，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头痛在进入通道后似乎有加剧的趋势，并非剧痛，而是一种沉闷的、如同被无形力量挤压的眩晕感。更让他不安的是，那种自从觉醒异能后就如影随形的“疏离感”，在这密闭、污秽的空间里，似乎变得更加粘稠和真实。他感觉自己正一步步踏入一个与现实世界完全割裂的、充满恶意的异度空间。

通道似乎没有尽头。手电光柱能照亮的范围有限，前方永远是吞噬光线的黑暗。墙壁上的裂缝中，偶尔能看到一些闪烁着微弱磷光的、如同霉菌般的诡异斑块。

走了大约五分钟，前方出现一个岔路口。一条继续直行，另一条向右拐弯。根据阿七之前展示的结构图，他们需要右拐。

就在阿七准备转向右侧通道时，林默的太阳穴猛地一跳！一股源自本能的、极度冰冷的警兆毫无征兆地炸开！

“等等！”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嘶哑。

阿七猛地停住，瞬间回身，匕首横在胸前，手电光柱警惕地扫向林默示警的方向——直行的通道深处。

光柱刺破黑暗，照在十几米外通道的拐角处。那里，空无一物。

“怎么了？”阿七低声问，眼神锐利。

“感觉……有东西……”林默的声音带着不确定，他无法解释那种突如其来的、仿佛被冰冷视线锁定的毛骨悚然感。是异能带来的预警？还是过度紧张下的幻觉？

阿七眉头紧锁，仔细倾听着。通道里死寂一片，只有他们自己的心跳声。

“可能是‘污染’带来的精神干扰，也可能是……”阿七的话音未落！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湿泥落地的声音，从他们刚刚经过的、后方通道的阴影中传来！

两人瞬间转身，手电光柱如同利剑般扫射过去！

光柱的边缘，清晰地映照出半个从墙壁灰黑色粘稠物质中“渗出”的轮廓！

那东西……无法用语言准确形容！它像是一团勉强维持着人形的、不断蠕动流淌的黑色沥青！没有五官，只在应该是头部的位置，裂开两道狭长的、散发着浑浊暗黄色光芒的缝隙！它的“手臂”如同融化的蜡油般垂落，末端却凝聚成尖锐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骨刺！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败和金属锈蚀混合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噬光者！**

资料里的恐怖素描瞬间变成了活生生的噩梦！

“该死！被包抄了！”阿七咒骂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毫不犹豫地将手电塞给林默：“拿着！照着它！别让光柱离开它眼睛的位置！能稍微干扰它！”

与此同时，阿七迅速掏出林默之前给他的那个黑色金属小瓶——“灰烬之尘”！他拔掉塞子，对着那只刚从墙壁“渗出”一半的噬光者，猛地将瓶中一种细腻、冰冷、如同灰色骨灰般的粉末扬了出去！

粉末在空中弥漫，形成一小片灰色的烟尘区域，精准地笼罩了那只噬光者。

嘶……呜……

噬光者那浑浊的黄色眼缝光芒瞬间剧烈地闪烁、黯淡！它整个身体如同被泼了强酸的蜡像，剧烈地扭曲、收缩、融化！它发出一种低沉、痛苦、仿佛来自深渊的呜咽声，动作瞬间变得极其迟缓和僵硬，如同陷入粘稠的胶水中，连那流淌的黑色“身躯”都似乎凝固了一瞬！

有效！但效果似乎非常短暂！那噬光者正在剧烈挣扎，试图摆脱灰色粉尘的束缚！

“快走！右边通道！”阿七低吼，同时将匕首反手掷出！匕首化作一道寒光，精准地钉在了那只暂时被“灰烬之尘”影响、动作僵硬的噬光者头部裂缝旁边！暗黄色如同脓液般的粘稠物质从伤口处渗出！

但这攻击似乎并未造成致命伤害，反而激怒了怪物！它发出一声更加尖锐刺耳的嘶鸣！

这声嘶鸣如同一个信号！

“噗嗤…噗嗤…噗嗤……”

前方他们原本要进入的右侧通道深处，以及他们身后直行通道的黑暗中，瞬间响起了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湿滑蠕动声和粘稠物质落地的声音！浑浊的暗黄色光芒，如同鬼火般，在两侧通道的阴影中接连亮起！

不止一只！他们被包围了！

“妈的！捅了马蜂窝了！”阿七脸色剧变，瞬间失去了之前的冷静。他一把拽住林默的胳膊，力量大得惊人：“没路了！往前冲！去星图室！那里空间大！快！”

他指的是直行通道！那条林默刚刚感到不安的通道！此刻，那里也亮起了噬光者的黄光！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左右皆是怪物！

林默的大脑一片空白，极致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强光手电，那冰冷坚硬的触感，此刻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真实”。

阿七已经像离弦之箭般，朝着前方直行通道、噬光者黄光亮起的方向猛冲过去！他一边跑，一边再次掏出了“灰烬之尘”小瓶，准备做最后的挣扎！

林默别无选择，只能咬着牙，将强光手电的光柱死死锁定前方最近的一个黄光眼缝，用尽全身力气，紧跟着阿七冲进了那片散发着致命恶臭和绝望黄光的、通往未知的黑暗直道！

死亡的气息，浓稠得令人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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