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的刺

高三楼的走廊，空气都仿佛比楼下稠重几分。新学期的躁动被一种无形的、名为“高考”的引力拉扯着，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肩头。

我站在高三（四）班门口，手里捏着政治必修四的课本，硬质封皮的棱角硌着掌心。后背被撞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喉咙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滚烫的压迫感和那股不容置疑的蛮横力道。

“叮铃铃—”

早读的预备铃声尖锐地撕破了走廊里嗡嗡的嘈杂。

几乎在铃声落下的尾音里，楼梯口的光线被一道身影挡住了。

程子言走了上来。

他依旧是那身蓝白校服，笔挺得像刚熨烫过，拉链拉到顶，最上面那颗扣子也严丝合缝地扣着，领口硬邦邦地抵着下颌线，遮住了喉结。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习题册，封皮是醒目的深蓝色，印着烫金的“高考真题解析”。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落在前方几步远的地面，步伐精准而恒定，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他径直穿过走廊，目标是走廊另一端——挂着“高三（一）班”牌子的后门。

空气像是被无形的低温扫过。

我捏着书脊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尖深深陷进书页里。后背的刺痛感似乎被这冰冷的氛围重新唤醒。昨晚黑暗中的一切，他粗重的喘息、我后背的心跳、滚烫的体温、那句淬着冰渣的“别再找我”，黑暗时他捂在我嘴上那只纹丝不动的手……

他走到一班后门，抬手，推门进去。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走廊里所有的视线。

太割裂了。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他？

“叶禾！杵门口当门神呢？快进来！老班要到了！” 我的胳膊被猛地一拽。

我激灵一下回过神，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跳，差点把书扔出去。同桌陈悦那张圆脸凑在眼前，满是疑惑。

“看什么呢？魂儿都没了？程子言啊？” 她顺着我刚才的视线方向，朝一班紧闭的后门努努嘴，随即压低声音，带着点心有余悸的八卦，“哎，昨天开学典礼，你冲上去拽住他……后来教导主任又把你叫走……你们真认识？他到底怎么回事啊？昨天他发言的时候我就觉得，好看是好看，可那眼神，啧啧，跟看空气似的，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嗯，小时候认识。” 我垂下眼，避开陈悦探究的目光，声音有点干，手指无意识地捻着政治书页的边角，“就……很久以前的邻居，后来他家搬走了，断了联系。昨天突然看见……有点懵。” 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淡，像是在谈论一件尘封已久的旧物。

“邻居？小时候？” 陈悦的眼睛瞬间瞪得更圆了，随即又意识到声音太大，赶紧捂住嘴，凑得更近，气息都喷到我脸上，“真的假的？那他昨天干嘛装不认识？还那副冻死人的样子？教导主任找你干嘛？警告你离他远点？” 她脑补得飞快，眼神里闪烁着混合着担忧和强烈好奇的光芒，“我跟你说，一班的人私下都叫他‘冰山程序’，人形刷题机器，眼里除了分数没别的。气场太吓人了，听说他们班都没人敢跟他同桌超过三天……”

陈悦的话像细密的针，一下下扎在我紧绷的神经上。是啊，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隔绝感。教导主任那句压低的警告“离他远点”再次在耳边回响。

可是……

我的目光，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再次投向一班那扇紧闭的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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