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约会

“拾光”咖啡馆弥漫着烘焙豆子的焦香和冷气的低吟。夏琼坐在靠窗的卡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拿铁杯壁凝结的水珠。窗外阳光正好，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下跳跃的光斑。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她却感觉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时紧时松。

面试的疲惫感尚未完全消散，那份意料之中的“回去等通知”像一层薄灰覆在心头。但此刻，另一种更强烈的、带着未知甜度的情绪覆盖其上——期待。期待见到宋霖，期待她能像清晨电梯里那样，用笃定的眼神和温暖的话语驱散那层薄灰。

“抱歉，等很久了吗？”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喘在头顶响起。

夏琼抬头，撞进宋霖带着笑意的眼眸。她穿着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线条清晰的小臂，肩上挎着那个熟悉的帆布包，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几缕碎发贴在颊边，显然是匆匆赶来。

“没有，我也刚到。”夏琼连忙摇头，将对面椅子上的帆布包拿开示意她坐下，嘴角不自觉弯起，“拍到满意的照片了？”

“拍到一张，勉强及格。”宋霖放下包，拉开椅子坐下，目光却一直没离开夏琼的脸，“不过，感觉不如眼前这张生动。”她语气自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夏琼的心猛地一跳，耳根又开始发烫。她端起冰拿铁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稍稍压下那份悸动。“宋霖小朋友，你又开始了。”她故作镇定地放下杯子，用调侃掩饰慌乱，“滤镜开太大了吧？刚被面试官‘审视’完，现在还有点没缓过神。”

“不是滤镜。”宋霖微微前倾，手肘支在桌面上，目光专注而认真，“是状态。你现在的状态，带着点…嗯…劫后余生的倔强？还有一丝…不甘心？”她的观察力精准得可怕，轻易就剥开了夏琼强装的轻松外壳。

夏琼脸上的笑容淡了些，琥珀色的眼底闪过一丝被看穿的狼狈和不易察觉的脆弱。她垂下眼睫，盯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这么明显吗？”声音低了几分。

“一点点。”宋霖的声音放得更柔，“面试…不顺利？”

“嗯，”夏琼轻轻应了一声，指尖在杯壁上划着圈，“感觉发挥得还行，但竞争对手都很强…最后就一句‘回去等通知’。”她耸耸肩，努力想挤出个无所谓的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

“别灰心。”宋霖的手越过小小的桌面，指尖轻轻碰了碰夏琼放在桌面的手背。那触感温热而短暂，像一片羽毛拂过，却激起一阵细微的电流。夏琼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这才刚开始，你的‘战袍’和‘气场’我都亲眼见证过，绝对没问题。这家不行，还有下家，下下家。”她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眼神明亮，仿佛在陈述一个即将到来的事实。

那瞬间的触碰和笃定的鼓励，像一股暖流注入夏琼有些冰凉的心底。她抬起头，对上宋霖的目光，那里面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只有纯粹的信任和一种…让她心安的陪伴感。她深吸一口气，感觉压在心头的薄灰似乎被吹散了一些，那份倔强重新抬头。“你说得对！”她用力点点头，声音恢复了元气，“这才哪到哪！我夏琼可是打不倒的小强！”

宋霖被她突然高涨的情绪逗笑，眉眼弯弯：“这才是我认识的夏琼同学嘛。”她收回手，拿起自己的热美式喝了一口，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触碰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安慰。

气氛重新变得轻松。她们聊起夏琼面试的细节，宋霖分享着早上江边拍到的雾气和遇到的趣事，偶尔穿插着对大学生活的回忆和对H市这座城市的看法。话题像溪流般自然流淌，没有刻意的试探，也没有尴尬的冷场。夏琼渐渐放松下来，沉浸在这样舒适的交谈话语中，甚至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然而，当宋霖不经意间提到“以前大学时，和摄影社的朋友们也经常这样泡咖啡馆讨论作品”时，夏琼心里那根敏感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朋友…她们现在，算朋友吗？还是…更近一点？那句“眼前这张更生动”和那个短暂的手背触碰，又算什么呢？

“你和摄影社的朋友们…关系都很好吧？”夏琼状似随意地问，目光却悄悄观察着宋霖的反应。

“嗯，志同道合，一起疯一起闹。”宋霖点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不过，现在感觉…和你这样聊天，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夏琼追问，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跳动。

宋霖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后靠，目光落在夏琼脸上，带着一种若有所思的探究，唇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嗯…更放松？或者说，不需要刻意找话题，也不用顾忌什么摄影理念会不会太深奥。就像…就像…”她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夏琼屏住呼吸，等待着那个词。

“就像晒着太阳发呆一样舒服。”宋霖终于找到了形容，笑意加深，目光坦荡，“不用想太多，自在就好。”

“晒…晒太阳发呆？”夏琼愣了一下，对这个过于生活化甚至有点“懒散”的比喻感到意外。她预想的可能是“特别”、“心动”之类的词。一丝微妙的失落感悄然滑过心头，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涟漪很轻，却真实存在。原来只是…舒服自在？像老朋友晒太阳那样？

“对啊。”宋霖似乎没察觉到她细微的情绪变化，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啊，我差点忘了，下午约了朋友去暗房冲早上拍的胶卷。”她语气带着点歉意，“得先走了。”

“哦…好。”夏琼连忙点头，压下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你快去吧，别耽误了。”

宋霖利落地收拾好帆布包：“那…下次再约？等你收到好消息，或者…想晒太阳发呆的时候？”她站起身，笑容依旧明朗。

“好。”夏琼也站起来，努力维持着笑容。

宋霖走了两步，又突然回头，从帆布包侧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用牛皮纸包好的东西，放在夏琼面前的桌上。“这个送你，”她的眼神带着点狡黠，“算是…庆祝你成功完成第一次面试战役的小纪念品？回家再拆。”

不等夏琼反应，她挥挥手，步履轻快地推门而出，很快消失在梧桐树影里。

咖啡馆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冷气的低鸣。夏琼坐回座位，看着桌上那个小小的牛皮纸包，指尖迟疑地碰了碰。刚才那份因“晒太阳发呆”而起的失落感，又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小礼物搅得七上八下。

她最终还是没忍住，小心地拆开牛皮纸。里面躺着一枚小小的、圆润的鹅卵石。石头是温润的奶白色，上面用极细的银色笔，画着一个简笔的笑脸：) 。旁边还有一行更小的字：“夏琼同学，保持微笑，你超棒！”

看着那个简单又充满元气的小笑脸，夏琼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和失落瞬间被一股暖流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被珍视的柔软感。她拿起石头，温凉的触感贴合着掌心。

“宋霖…”她低低念了一声这个名字，将石头握紧，嘴角终于漾开一个真心实意的、带着点无奈又甜蜜的笑容。这个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明明说着“晒太阳发呆”一样舒服的话，却又留下这样用心的小东西。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夏琼将那颗带着笑脸的石头小心收进包里。求职的挫败感似乎真的被冲淡了许多。而关于“朋友”和“更近一点”的界限，似乎也变得模糊而值得期待起来。下一次见面，又会是怎样的“舒服自在”呢？她端起那杯已经不那么冰凉的拿铁，轻轻抿了一口，舌尖尝到了一丝意外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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