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那句如同诅咒般的话语——“肚子里有了”——在陈燃脑海里掀起了一场毁灭性的海啸。他扶着冰冷刺骨的墙壁,指关节砸出的伤口渗着血,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胃里翻江倒海,那股熟悉的腥甜再次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咽下。
孩子?
他的孩子?
在沈秋被抹去记忆、被囚禁、被药物麻痹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沈国栋……那个畜生……他知道吗?他是不是……是不是连同这个孩子也一起……?!
这个念头比得知沈秋失忆更让他肝胆俱裂!一股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滔天恨意和巨大悲怆的力量,让他濒临崩溃的身体迸发出一种近乎野兽的嘶吼!他不能倒下!绝不能!他必须知道真相!必须拿到所有情报!
他像一头被逼到悬崖边的孤狼,拖着沉重的身体冲出赌场。清晨的寒意刺骨,他却浑身滚烫。他找到一家极其破旧、无需身份证的黑网吧,开了一台角落的机器。他用口袋里仅剩的最后几张沾着油污和血迹的钞票,付了网费。屏幕上幽蓝的光映着他惨白如鬼、深陷眼窝的脸。
他开始疯狂地在网上搜寻一切关于“静海疗养中心”的信息。公开资料寥寥无几,只显示是一家高端的“康复疗养机构”,隶属某个模糊的医疗集团。他利用在赌场偷听到的只言片语——“某某安保公司外包”——开始搜索滨海的安保公司。结合老鼠那张简陋的草图,他试图拼凑出疗养中心的结构和安保漏洞。
他登录了一个极其隐蔽、充斥着各种灰色交易的论坛。用尽仅剩的现金,购买了几个低权限的“信息包”。里面大多是些无关痛痒的员工信息、药品采购批号,但其中一个文件引起了他的注意——一份员工内部通讯录的残片(显然是某个离职或被开除员工泄露的),虽然不全,但包含了几个科室的联系方式,其中赫然有“三楼VIP区护理站”的电话!
陈燃的心脏狂跳。他找到了一个公用电话亭,投入硬币,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号码。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一个年轻的女声带着职业化的疲惫:“喂,静海疗养三楼护理站,请问找谁?”
“你好,”陈燃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害,甚至带着点迟疑,“请问……沈秋小姐今天的精神状态还好吗?我是……她远房表哥的表弟,家里老人很担心……”
“沈小姐?”护士的声音顿了一下,显然对这个名字很熟悉,但语气带着疏离和程序化,“沈小姐在医生和护士的专业照料下,情况稳定。探视需要提前预约并经沈先生批准。抱歉,无权透露更多病人隐私。”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虽然被拒绝,但陈燃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情况稳定”——这冰冷官方的词汇背后,暗示着沈秋还活着,还在被“照料”。
他回到赌场,像一头蛰伏的困兽,更加沉默,眼神却更加锐利冰冷。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获取情报和攒钱上。他接下最危险的任务——去处理赌场最难缠的刺头,去“护送”输不起的大额赌客安全离开(实则监控和防备),每一次都如同在刀尖舔血。他用狠辣高效的手段和绝对的沉默服从,赢得了狼哥更多的“赏识”和金钱,也积攒着疤脸等人更深的忌惮。
他再次找到了老鼠。这一次,他直接甩出了厚厚一沓钞票(几乎是他这段时间拿命换来的一半积蓄)。
“最后一次。”陈燃的声音如同寒冰,“沈秋的完整病历复印件、所有用药清单、主治医师姓名、还有……确认她是否真的有孕。这些钱,足够你离开滨海躲一阵子。”
老鼠看着那沓钱,眼睛都直了,但听到最后的要求,脸都白了:“哥!你是我亲哥!病历和药单我想办法!怀孕……这……这太要命了!万一……”
“没有万一。”陈燃打断他,眼神如同深渊,“三天。搞不到,或者骗我……”他没说下去,但那无声的威胁让老鼠不寒而栗。
三天后,在一个肮脏的后巷垃圾堆旁,老鼠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塞给陈燃,自己则抱着一个破包,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里。
陈燃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手指颤抖地打开了信封。
里面是几份复印的病历:
姓名:沈秋
诊断:
创伤后应激障碍伴分离性遗忘(器质性?)
重度抑郁发作
严重营养不良
中度缺铁性贫血
内分泌功能紊乱(具体待查)
用药清单: 长长的一串药物名称,大多是强效抗抑郁药(如帕罗西汀、米氮平)、镇静安眠药(如劳拉西泮、唑吡坦),以及一些营养补充剂。
妊娠检查报告:
日期:约三个月前*
结果:阳性(尿HCG+,血清β-HCG:2350 mIU/mL)
备注:患者及家属(沈国栋)要求终止妊娠。因患者精神状况不稳定及身体状况过差,经评估暂时不适合手术,建议保守观察及营养支持,待情况稳定后处理。后续未再进行复查。
日期:约三个月前……
陈燃的呼吸骤然停止!血液如同瞬间凝固!
三个月前!正是沈秋被强行带走、他被打出门的那个时间点之后不久!那个孩子……是在那之前就有的!是在他们最甜蜜、最憧憬未来的时刻,悄然降临的!
而她现在的身体状态——
重度抑郁!营养不良!贫血!内分泌紊乱!还要被强行灌下那些麻痹神经的药物!
而沈国栋!那个畜生!他不仅抹去了她的记忆,囚禁了她,他甚至在她如此虚弱的状态下,计划着扼杀他们的孩子!
“暂时不适合手术……” “待情况稳定后处理……” 这些冰冷的字眼,如同淬毒的匕首,反复捅刺着陈燃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
一股灭顶的绝望混合着冲天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彻底焚烧殆尽!他死死攥着那份报告,纸张在他手中被捏得粉碎!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肮脏的地面上晕开刺目的红点。他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呜咽。
孩子……他和沈秋的孩子……
正在那个华丽的牢笼里,在沈秋茫然不知的躯壳里,在药物的毒害和死亡的威胁中……无声地存在着!
他必须救她!必须救他们!
就在陈燃被这足以撕裂灵魂的情报彻底击垮,蜷缩在肮脏后巷的角落,如同坠入最深寒渊时——
千里之外,滨海新区静海疗养中心VIP病房。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光滑昂贵的地板上投下倾斜的光斑。沈秋穿着柔软舒适的米白色家居服,安静地蜷在宽大的沙发里。她的膝上摊着一本色彩鲜艳的绘本,是护士拿来试图“刺激”她认知的。但她并没有看,目光空茫地望着窗外那片修剪整齐却毫无生气的花园。
护工刚刚给她喂完药不久。那些强效的药片滑入喉咙,带来一阵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苦涩和沉重的眩晕感。意识如同沉入粘稠的沼泽,一点点模糊、下沉。
就在这时,一阵莫名的、强烈的反胃感毫无预兆地汹涌袭来!
“呕……”她猛地捂住嘴,冲到旁边的浴室,对着洁白冰冷的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只有胆汁的苦涩灼烧着她的喉咙。这种反应最近越来越频繁了,医生说可能是药物副作用,也可能是她本就虚弱的肠胃功能紊乱。
她无力地靠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剧烈的呕吐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虚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滑过苍白冰凉的脸颊。
就在这短暂的、意识被剧烈生理反应冲击得稍稍脱离药物麻痹的瞬间——
一幅破碎而强烈的画面,毫无征兆地、极其突兀地撞进了她混沌的脑海!
不是清晰的影像。
而是一种混合的感觉:
冰冷的触感——像金属,像粗糙的水泥地。
浓重的腥味——铁锈味?血的味道?
还有……一双眼睛!
一双布满了鲜红血丝、深陷在眼窝里、充满了无法形容的……痛苦?绝望?……甚至是……疯狂?的眼睛!
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穿透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穿透力,撞入了她一片空白的心湖!
“啊!”沈秋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惊喘!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跳了一拍!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剧痛和巨大的悲伤毫无缘由地淹没了她!这感觉如此陌生,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无法抗拒的熟悉感!让她恐惧得浑身发抖!
这突如其来的剧痛和惊喘,让守在外间的护工连忙冲了进来:“沈小姐?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护工熟练地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沈秋靠在护工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惨白如纸。那股莫名的剧痛和悲伤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只留下剧烈的心悸和一片更深的茫然。刚才……那是什么?那双眼睛……是谁?
她茫然地抬起头,视线掠过护工关切的(或者说职业化的)脸,无意中落在了浴室镜子里。
镜子里映着她自己惊惶未定、泪痕交错的脸,以及……那双依旧空茫,却在深处残留着一丝尚未散尽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痛苦涟漪的眼睛。
那双眼睛……镜子里自己的眼睛……为什么……和刚才脑海里那双布满血丝、绝望痛苦的眼睛……感觉……那么像?
一个模糊而荒谬的念头,如同水底的泡沫,在她被药物抑制的思维深处,极其微弱地浮了一下,随即又沉入了无边的浑浊。
“……我……”她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组织语言。强烈的眩晕和药物带来的麻痹感再次席卷而来,将她重新拖拽回那片熟悉的、安全的、毫无知觉的混沌空白之中。
护工看着沈秋重新变得安静麻木的表情,松了口气,只当她是药物反应太难受了,小心翼翼地扶她躺回床上。
窗外,阳光依旧明媚。但对于两个被命运残酷玩弄的灵魂而言——一个在肮脏的后巷攥着染血的报告,被灭顶的绝望和救赎的疯狂同时撕扯;另一个在奢华的牢笼里,刚刚经历了一场毫无征兆的灵魂风暴,留下一缕连她自己都无法捕捉的、关于痛苦眼神的涟漪——世界,早已天翻地覆。无形的纽带,在记忆的废墟和药物的迷雾之下,似乎开始了极其微弱却倔强的搏动。这场绝望的营救与无声的挣扎,走向了更加不可预测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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