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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中的塞纳河泛着铅灰色的光,乔韵竹在生物钟驱使下准时醒来。床的另一侧凹陷处尚有余温,枕头上留着半片阿司匹林药片的锡箔包装。她伸手触碰,铝箔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口。
厨房传来瓷器碰撞的脆响。乔韵竹赤脚踩过胡桃木地板,在门框边停住。林昀儒背对着她,左手指关节泛白地抵着料理台边缘,右肩康复固定带在晨光中白得刺眼。电磁炉上的小米粥冒着细密的气泡,灶台边缘摆着两枚剥到一半的水煮蛋,蛋壳碎屑像雪花般散落在黑色大理石台面上。
"医嘱说六周内不能负重。"乔韵竹的声音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林昀儒的脊背明显僵直了一瞬,左手下意识捂住右肩。"早。"他转过来的脸上挂着练习过的微笑,眼下却有未消散的青黑,"拉瓦锡教授昨天说可以尝试简单家务。"
乔韵竹的目光扫过垃圾桶里三枚煎焦的鸡蛋。她接过木勺,沉默地搅动粥锅,蒸汽在她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
"国际乒联的邮件。"她将平板电脑推过餐桌,"运动员委员会代表提名。"
林昀儒的左手悬在屏幕上空,指腹阴影笼罩着视频里正在水中复健的自己。画面中的男人咬着牙托举两公斤哑铃,水波将他的倒影扭曲成模糊的色块。
"马蒂娜很坚持。"乔韵竹用勺背刮过锅底,米粒发出黏稠的声响,"她说需要经历过低谷的见证者。"
晨光穿过巴卡拉水晶杯,在粥碗里投下虹彩。林昀儒突然推开椅子,陶瓷杯垫在桌面上划出尖锐的鸣叫。"看看这个。"他扯开固定带,苍白的皮肤上蜿蜒着蜈蚣般的缝合痕迹,"连系鞋带都需要帮忙的人,怎么代表顶尖运动员?"
粥锅噗噗作响。乔韵竹关火的动作太急,一滴沸粥溅在手腕旧伤处,烫出鲜红的圆点。她走向书房,回来时捧着蒙尘的奖杯盒。
"2007年全国青少年锦标赛亚军。"她掀开盒盖,镀金奖杯底部有道不起眼的裂纹,"半决赛决胜局,医生建议退赛。"她的指尖抚过裂纹,"我选择打封闭上场,最终输在最后一个擦网球。"
林昀儒的呼吸变轻了。
"领奖时所有人都在说可惜。"乔韵竹将奖杯转向阳光,裂纹在折射下变成金色的溪流,"只有许辞洲注意到我握拍的手在发抖。"她突然扣住林昀儒的左手,"不是所有价值都需要用胜利证明。"
窗外传来早班游轮的汽笛声。林昀儒的掌心渗出细汗,乔韵竹能摸到他无名指根部新生的茧——这三个月他用左手练球磨出来的。
"周三的发布会。"她将粥碗推到他面前,"只需要你用法语说一句'谢谢'。"
林昀儒舀起一勺粥,米粒间混着些许焦糊的碎屑。他咀嚼得很慢,喉结上下滚动时牵动颈侧的康复贴。"Merci à tous(谢谢大家)。"他的发音带着台湾腔,却意外地标准,"剩下的交给你。"
阳光突然刺破云层,照亮餐桌中央的雏菊花瓶。乔韵竹想起手术那天,她在等候区捡到的住院手环——上面用潦草的法文写着"乒乓球运动员,右肩盂唇修复术"。此刻那只缠着绷带的手正笨拙地剥着鸡蛋,蛋白在他指间碎成不规则的形状。
"国际残奥委会的邀请函。"她突然说,"希望你去指导青少年训练营。"
蛋壳在林昀儒指间裂成两半。"什么时候?"
"拆固定带的那天。"乔韵竹接过残缺的鸡蛋,用茶匙细心剜出粘在壳膜上的蛋白,"正好检验康复成果。"
林昀儒望向窗外的塞纳河,晨雾已经散去,河水泛着粼粼波光。他的目光追随着一艘划艇,艇上的少年们正奋力划桨,水痕在船尾拉出长长的弧线。
"好。"他转回视线时,眼中有乔韵竹熟悉的锋芒在凝聚,"但我要用右手发第一个球。"
公寓楼下响起手风琴声,是街头艺人开始表演《玫瑰人生》。乔韵竹将剥好的鸡蛋放进他碗里,蛋黄圆润如初升的太阳。在这个平凡的巴黎清晨,在焦糊的小米粥和破碎的蛋壳之间,某种比承诺更坚实的东西悄然成形——它像乒乓球在胶面上擦出的弧线,既是对抗的轨迹,也是联结的纽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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