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雨的故事

流星雨的故事

那晚的流星比预报的还要密集。

陈明月靠在生锈的铁栏杆上，仰着脸数划过夜空的银线。尹北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手里攥着父亲留给自己的星图笔记本，纸页在夜风中轻轻颤动。

“第七颗！”她突然转身，发尾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尹北，你许愿了吗？”

天台昏暗的灯光映在她眼睛里，像把整个银河都揉了进去。尹北喉结滚动，却发不出声音。许愿？尹北全部的愿望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沾着蓝色墨水渍。

“我...”刚开口，一颗格外明亮的流星撕裂夜空。陈明月惊呼一声，本能地抓住尹北的手臂。隔着校服布料，尹北仍能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像小小的太阳烙印在皮肤上。

时间仿佛静止。她的瞳孔里倒映着流星残余的光，而尹北只能看见她。

“你知道吗？”她突然松开手，转身指向天际，“古希腊人认为流星是众神垂落人间的眼泪。”

尹北鼓起勇气向前一步，与她并肩而立。夜风送来她发间淡淡的柑橘香，混合着夏日特有的青草气息。“中、中国的传说是...流星代表有灵魂完成了轮回。”

“真浪漫。”她轻声说，月光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你觉得死去的人会变成星星吗？”

笔记本边缘在尹北掌心留下深深的压痕。尹北想起父亲病床前最后的话：“小北，我会在仙女座M31等你。”喉咙突然发紧：“我...我希望是真的。”

陈明月转过头，目光柔软得像夏夜的云。“所以你每周三来这里...是在找爸爸吗？

“古希腊人用眼泪诠释流星，倒也贴切。”尹北望着她被星光晕染的侧脸，声音轻得像怕惊落天际的银雨，“不过我爸说，中国传说里流星是灵魂完成轮回，带着念想坠落。” 她眼睫轻颤，月光在上面投下细碎阴影，“所以你每周三来，是想在流星雨里找爸爸的痕迹？” 尹北攥紧星图笔记本，纸页窸窣，像藏不住的心事，“嗯，他最后说会在仙女座 M31 等我，我总盼着...能在流星里，多些和他相关的感应。” 陈明月没再说话，只是悄悄往尹北身边挪了挪，帆布鞋尖挨着他的影子，像在无声给予力量。

一颗流星在他们头顶炸开，照亮她湿润的眼角。尹北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可她就这样轻巧地道破了自己的秘密。某种滚烫的情绪在胸腔膨胀，尹北仓皇低头，却看见她悄悄挪近的帆布鞋尖。

“看！”她突然踮起脚尖，呼吸拂过尹北的耳廓，“是流星雨高峰！”

数十道银光同时坠落，天空仿佛正在融化。在这样盛大的光芒里，尹北鬼使神差地开口：“陈明月...你知道北极星为什么不会移动吗？”

她歪着头看尹北，发丝被风吹起又落下。

“因为...”尹北的手指在星图上摩挲，“其他星星都...都在绕着它转。”

就像尹北。就像尹北围着她转了整整一个学期。在教室后排偷看她回答问题的侧脸，在操场边缘记下她跑步时的步频，在值日表上反复描摹他们名字之间的距离。

一颗流星突然坠落。她闭上眼睛许愿，睫毛轻颤如蝶翼。尹北鼓起勇气，让影子悄悄贴近她的影子——这是尹北能做到的，最接近牵手的方式。

“你许了什么愿？”她转头问尹北，瞳孔里映着整条银河。

风突然停了。尹北听见自己的心跳震耳欲聋：“希望...你的愿望里也有我。”

陈明月笑了。她摊开掌心，里面躺着一颗玻璃糖纸折的星星：“昨晚数到第三百颗流星时折的。”糖纸背面，用铅笔写着他们两个人的名字，被星图画出的轨道温柔地缠绕在一起。

陈明月没立刻回应，天台的风突然变得黏糊，把呼吸都缠成了糖丝。她慢慢摊开掌心，一颗玻璃糖纸折的星星躺在那里，糖纸背面，铅笔写的 “尹北”“陈明月” 名字挨得很近，像在诉说藏了许久的秘密。“昨晚数到第三百颗流星时折的。”她声音柔得像化开的月光，“我... 也总在找和你相关的 ‘轨迹’，在教室数你回头的次数，在操场算你跑步经过我视线的时间，在值日表上... 偷偷把我们名字画成挨着的星星。”

尹北猛地握住她的手，校服布料下的温度烫得尹北眼眶发酸。原来那些小心翼翼的暗恋，早就在彼此心里，织成了同一片星网。流星还在坠落，他们站在光里，像两株在银河里扎根的小芽，终于触碰到了彼此的枝桠。

那天夜里，他们数了数不清的流星，说了好多以前没敢说的话。她讲起偷偷在草稿本画尹北的侧脸，尹北说起总在她值日时故意留下没扫干净的纸屑，就为了多待一会儿。星图笔记本被他们翻得哗哗响，父亲留下的笔迹旁，多了陈明月用彩笔添的流星轨迹，那些线条歪歪扭扭，却把两个灵魂，缠得紧紧的。

后来的每周三，天台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有时带着糖纸折的星星，有时揣着写满心事的纸条。陈明月会指着流星问尹北像不像父亲的回信，尹北会把她的名字，轻轻描在星图的北极星旁。有次流星雨，她突然靠在尹北肩头，说：“尹北，我现在觉得，流星不是眼泪也不是轮回，是我们藏不住的喜欢，噼里啪啦落到人间啦。” 尹北笑着把她的手包进掌心，看流星划过，照亮她眼里的银河，知道往后的每一夜，只要抬头，那些藏在星子和流云中的爱意，都会闪闪发亮，永不坠落。

又一个周三的夜晚，城市的霓虹在远处晕成朦胧的光，天台的铁锈味里混着他们熟悉的柑橘与青草香。尹北抱着新画的星图，脚步比以往都轻快，因为陈明月说要给尹北看个 “大惊喜”。

推开门，她站在栏杆旁，校服被夜风鼓起，像只准备起飞的蝶。看见尹北，眼睛瞬间亮起来，“你看！” 她张开手，几颗荧光星星挂件从掌心滑落，悬在铁栏杆上，夜风一吹，轻轻摇晃，像把银河的碎片都摘了下来。“我用荧光颜料涂的，晚上会发光哦，这样就算没有流星雨，我们也能有自己的小星光。” 尹北走过去，把星图展开，新添的轨迹是他们一起走过的路，从教室到操场，从天台到图书馆的角落。

“我爸说的仙女座 M31，我查了资料，” 陈明月突然认真起来，指尖点在星图的位置，“其实它离我们好远好远，但你知道吗？光从那里出发，要走两百多万年才能到地球。” 尹北望着她眼里的认真，心跳慢慢静下来，“所以呀，” 她转身抱住尹北，声音闷闷的，“你爸爸的念想，不管多远，都会像星光一样，慢慢落到你身边。而我，” 她仰起头，睫毛上还沾着没干的颜料，“会一直陪着你数流星，找仙女座，等那些光，也等我们的以后。”

尹北把她抱得更紧，荧光星星的光在他们身边流转。远处的城市睡了，可他们的天台醒着，装着满溢的喜欢，装着跨越光年的期许，装着两个少年人，要把平凡日子过成流星雨的勇气。后来，那些荧光星星成了他们青春的印记，跟着他们从校服到学士服，从天台到更大的天地。但无论走多远，每个周三的夜晚，想起天台的风、坠落的流星，还有掌心相贴的温度，就知道，有些相遇，真的像北极星一样，一旦出现，就成了生命里永恒的方向，让往后所有的星光，都有了奔赴的意义 。

三光者，日月星，亦一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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