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着陆:凛冬将至
超小超大

无声水面

很快到了国庆,正好两人都有空,就回家和父母旅游去了。地点选在一处温泉酒店。

这是宋扬和江尧第二次一起出来旅游,有江诚和宋昭在身边,她倒安心得多。江尧没什么表示,觉得几个人都无所谓。

山间温泉蒸腾着乳白色的雾气,像一池煮得正浓得月光。宋扬缩在池角,看江诚和宋昭在远处的汤池里笑谈,隔着一个网纱屏风和满池的水汽,他们的模样看得并不真切。

她靠在池壁上闭目养神,水有点烫,她细细地感受池水拂过全身和微微失重的感觉,身体的疲惫和颈椎的不适慢慢得到缓解。

她突然听见入水声,睁开眼。江尧跨进池子,激起细小的波浪,池面上的枫叶随着波纹起伏。他穿着酒店的浴袍,很薄,下水后变得半透明,恰到好处的肌肉,即使隐在浴袍下依旧线条分明。他没说话,朝宋扬走去。

宋扬原本穿得很随意,在他过来时不自觉系紧了浴袍。她的皮肤被水汽蒸得微红,暴露在外的锁骨微微起伏,骨窝里还残留了一些水。他看得有些愣神。上次他们离得这么近是什么时候?是威海那次吗?他都记不清了。那时她才十五岁,像个小孩子,为什么现在他会觉得她带着一丝性感,那种在他印象里和她不沾边的东西?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宋阿姨让你敷这个。”他递过手中的热毛巾,被药水烫软,散发着苦香。她皱眉,眯了眯眼,没接。江尧的手还保持着递毛巾的动作。远处幽暗的山林传来一声夜莺的啼叫,隐隐的不知哪座池子里的瀑布哗哗作响,衬得此刻愈发安静。

雾气氤氲中,她看见了他手臂上的还未完全愈合的伤口,水珠划过他的伤,顺着手臂滑落,落在水面上,荡开一圈圈微不可查的涟漪。温泉的水波轻轻晃动,倒映着月光和他们的身影。

她直直地看着他,没有欣喜,也没有愠怒,只是看着他。那是一种让江尧都觉得无所适从的目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看见了她泛着泪光的眼睛,仿佛在说,江尧,你凭什么?

她在心里诘问,江尧,你凭什么?凭什么在撕裂她的生活后,还能这么理所当然地递来关怀、假装无事发生?凭什么在他翱翔云端时,留她在地面收拾他荣耀的余烬?凭什么仅凭两句好话就想抵消她一千多个日夜的痛苦?

“要我帮你敷?”他的声音也像被水泡得发软,像某种劝说,又像某种诱惑。部队的历练磨去了少年最后一点圆润,水池反射的光在他脸上晃动。面上是她最熟悉的表情,冷漠,讥讽,眼睛里的瞳仁比山间的夜更黑,好像还带着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凭什么?他凭什么用这种熟稔的语气?搞得仿佛他们和平常人家拌嘴的兄妹一样,仿佛教室门口刺痛了她三年的照片不存在,仿佛他从未说过“我来不了”“你自己解决”。她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是嫉妒吗?是怨恨吗?是失望吗?她把指甲掐进手心,疼痛很新鲜,痛到足够掩盖某种更隐秘、更难以确认的情感。

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她接过毛巾,敷在自己后颈处,往边上挪了一点,骛自休息着。

温泉的水雾在两人之间织就一层朦胧的屏障,江尧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停留在宋扬身上。她垂着眼眸,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脸颊因为热气而泛红,半透的浴衣下能隐约看见白色的内衣痕迹。

他突然意识到,她长大了,和当年上大学的他一样成熟了,面前这个人,不知何时有了成年人的魅力。从她当年的幼稚暴躁,到现在的冷静自持,好像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温泉的温度似乎升高了,蒸得他胸口发闷,心跳声在耳膜处鼓噪,几乎要盖过远处父母的说笑声。

“看我干嘛?”宋扬被盯得不耐烦,习惯性地呛他。他有些犹豫地开口,“你……还在怪我吗?”宋扬的瞳孔骤缩了一下,随后面无表情地回答,“你是指哪件事?”

“那天,我不是故意挂电话的。”等他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他在做什么?向她道歉吗?寻求她的原谅?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我知道,我从来没怪过你。”

她没看他,也没什么语气,像是在说今晚吃了什么。但这比骂他更让他烦躁。既然不怪他,又为什么不和他说话?还是说她根本不在乎他,不屑于他的帮助?他在她眼里已经成为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了吗?他们本来不是互相看不惯吗?不是诅咒着对方去死吗?

为什么他会因为她无所谓的话而心痛?

……他竟然……会因为她而心痛?

他向来讨厌猜别人的心思,也很怕麻烦——他本应该讨厌她才对。对,他就是讨厌她。

他沉默的时间有点长了。他从鼻腔溢出来一口气,脸色深沉地抬腿,向宋扬逼近了一步。

身边的空间因为他的靠近变得狭小,她面不改色,但心中一惊,腿不受控制地,后退了一步。他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好整以暇般的,眼神却越来越暗。

“没怪过我吗?”那天过后他给她打过好几通电话,周末,但她都没接,“那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他的话语无害得让人迷惑,动作却仍带着逼人的侵略性。江尧往前了一步,宋扬又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

“我……”“我书架上的笔记,是你拿走的吗?”他将她没说出口的话打断。好似存心捉弄她一般,又往前逼近了一步,宋扬被他问得喉头发紧,步伐慌乱地后退,温泉水在她下半身形成轻微的阻力,她绷紧身体尽力保持平衡。

“讨厌我,又想成为我?”说出一句话,他便向前走一步。她的身体渐渐覆盖上他的影子。“你是在故意冷落我吗?”她像被说中了心思,轻轻皱眉,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敢盯着他的锁骨位置。“为什么不说话?”

脚后跟一疼,她已经被逼着靠在石壁上,退无可退。“你躲什么?”他开口道,好似不解的,又走近一步,“你怕我?”。她无路可走,只能定在原地,任凭他高大的身体越来越近。“……没有。”直到现在她还在故作镇定。

“不怕我……那你退什么?”他磁性的嗓音,幽幽地响起。她仓皇之下抬头,发现他们的距离意料之外的近,两张脸的距离不过一尺。

“江尧,你越界了。”她看着他的眼睛,冷声说。他却好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乍然一笑,轻挑了下眉,像结冰的湖面突然回暖,开出绚丽的花。“越界?我们之间有过界限吗?”

他的话让她犹疑了一秒,但她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啊,她们之间何时有过界限?他们不是早就窥见过对方心里的秘密了吗?那些名为恨、嫉妒、欲望的秘密。他们无数次视线相缠、双手相触、呼吸相绕,无数次在对方面前失控落泪。这难道叫界限?这难道不叫亲密吗?

她想起了那个春梦,不禁头脑发热。她绝不能让他知道。粗糙的岩石硌得她后背生疼,脚却像生了根似的挪不了半步。“我只是觉得,我们之间没有必要这样。”

江尧呼吸一滞。没有必要哪样?没有必要这样针锋相对,他们完全可以和平相处吗?

似乎有一只蝴蝶飞进他的胃里,翅膀扑棱出酸涩的悸动。

“以前住在一个屋檐下,有矛盾是难免的……”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面对他,她常常心绪混乱到胡言乱语。“现在……我们已经上大学了,不是小孩子了,没有必要再继续这种无聊的纠缠……也没必要再有任何联系。”

那只蝴蝶死了。

原来是这样啊。江尧往前走了一小步,将她完完全全笼罩在自己身前,他俯身,眼睛里是宋扬从未见过的暗涌,像是风暴前的海面,压抑而危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一片红叶飘到了他们之间的水面上,像一滩瘀血。她直视他发红的眼睛,太近了,近到他潮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她很少感受到如此清晰的,成年男性的压迫感。

“宋扬,你明知道我……”你明知道我在乎你。他的声音都带了些颤抖。“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偏头避开他的呼吸,语气不是很好。“以前的事,我放下了……我们就当不认识。”

她哪是放下了?哪有那么容易放下?她只是不愿再面对他,不愿再面对自己难言的感情罢了。

水雾突然被风吹开一瞬,月光残忍地照亮了他的神情,自嘲的,破碎的,无奈的。他只能后退。

“……如你所愿。”江尧转身离开时,带起的水浪打翻了旁边的浮盘,两杯茶晃荡几下,沉入池底。

池水重归平静,只有水下的两只茶盏知道,刚才有人,在此地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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