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玉阶九重。
沈欢一袭素白官袍立于殿中,如雪中青松。他双手捧着奏折,声音清朗如击玉:"陛下,北境战事耗费国力,百姓流离失所。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与北狄议和。"
殿内霎时寂静。文武百官纷纷低头,不敢直视龙椅上那位年轻帝王阴沉的面容。
萧慕玉指尖轻敲龙椅扶手,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在晨光中闪烁。他微微眯起凤眼,目光如刀般刮过沈欢清瘦的身形。
"太傅此言,是在质疑朕的决策?"
沈欢不卑不亢,长揖到底:"臣不敢。臣只是尽太傅之责,为江山社稷进谏。"
"好一个为江山社稷。"萧慕玉忽然轻笑,那笑声却让满朝文武脊背发凉,"退朝。太傅留下。"
待群臣退尽,空荡的金銮殿内只剩二人。萧慕玉缓步下阶,玄色龙靴踏在汉白玉阶上,发出沉闷声响。沈欢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纹丝不动。
"抬头。"萧慕玉停在沈欢面前,声音低沉。
沈欢直起身,却不期然对上一双燃烧着暗火的眼睛。那眼中情绪太过复杂,令他心头一颤。
"陛下..."
"沈卿可知,满朝文武,唯你敢如此与朕说话。"萧慕玉忽然伸手,指尖擦过沈欢下颌,惊得他后退半步,"就因你是朕的太傅,便以为可以永远教训朕?"
沈欢稳住心神,正色道:"臣不敢以师长自居。但先帝临终托付,要臣辅佐陛下成为明君。若见陛下有过而不谏,臣愧对先帝。"
"先帝..."萧慕玉眼中闪过一丝阴翳,忽然扣住沈欢手腕,"随朕来。"
御书房内,龙涎香袅袅。萧慕玉挥退所有宫人,反手锁上了门。
沈欢警觉地环顾四周:"陛下这是何意?"
萧慕玉不答,只是步步逼近,直到将沈欢逼至书案边缘。他伸手抽走沈欢发间玉簪,青丝如瀑倾泻而下。
"陛下!"沈欢抬手要挡,却被萧慕玉一把扣住双腕按在案上。奏折散落一地。
"沈卿可知,朕为何一直未立后?"萧慕玉俯身,呼吸灼热地喷在沈欢耳畔,"因为朕心中早有所属。"
沈欢瞳孔骤缩:"陛下慎言!臣是男子,更是您的..."
"朕的太傅。"萧慕玉冷笑,"十二岁初见,你执卷教我《论语》,那时朕就想,有朝一日定要你成为朕的人。"
沈欢面色煞白,挣扎起来:"荒谬!陛下这是乱了伦常!"
"伦常?"萧慕玉猛地撕开沈欢衣襟,露出雪白肩颈,"朕是天子,朕就是伦常!"
沈欢扬手欲打,却被轻易制住。萧慕玉的唇狠狠压下来,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沈欢咬破了他的唇,血腥味在二人口中蔓延。
萧慕玉吃痛退开,拇指擦过唇角血迹,眼中欲火更盛:"好烈的性子。朕倒要看看,你能倔到几时。"
"陛下若执意如此,臣唯有一死!"沈欢声音颤抖,眼中却燃着不屈的火。
萧慕玉忽然松开他,转身从柜中取出一副镣铐:"那朕只好请太傅暂居宫中,好好教导朕这个'学生'了。"
镣铐锁上沈欢手腕时,金玉相击,清脆如碎冰。
当夜,沈欢被囚在皇帝寝宫偏殿。窗外雨打芭蕉,声声催人心碎。他望着腕上金链,想起白日种种,只觉荒唐至极。
门忽然被推开,萧慕玉只着中衣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碗药。
"喝了它。"他命令道。
沈欢冷笑:"是毒药还是春药?"
萧慕玉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是安神汤。你今日气急攻心,需静养。"
"陛下若真为臣着想,就该放臣出宫。"
"不可能。"萧慕玉捏住沈欢下巴,强行灌下药汤,"从今日起,你不再是太傅,只是朕的沈欢。"
药力发作,沈欢眼前渐渐模糊。昏迷前,他听到萧慕玉在耳边低语:"朕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十年..."
三日后,朝中传言太傅沈欢染疾,闭门休养。而深宫中,一场虐恋才刚刚开始。
萧慕玉每日下朝便直奔偏殿,有时带着奏折让沈欢批阅,有时只是静静看他读书。沈欢始终冷淡相对,如非必要绝不开口。
这日傍晚,萧慕玉亲手解开沈欢脚踝锁链:"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沈欢漠然起身,却因久未活动而踉跄。萧慕玉一把扶住他,顺势将人搂入怀中。
"放开!"沈欢挣扎。
"再动,朕就在这要了你。"萧慕玉威胁道,手掌已探入衣襟。
沈欢僵住,眼中闪过屈辱的泪光。萧慕玉见状,竟有些慌乱地松了手:"朕...朕不是..."
"陛下何必假作温柔?"沈欢整理衣襟,声音冰冷,"您要的不过是一具躯壳。"
萧慕玉眸色转暗:"朕要的不只是躯壳。朕要你的心。"
"心?"沈欢忽然笑了,那笑却比哭更令人心碎,"陛下可知何为心?心是教您读圣贤书时的欣慰,是看您登基时的喜悦,是...是听闻您要征战时的痛心。而如今,这颗心已经死了。"
萧慕玉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两步。他从未见过沈欢如此神情,那眼中的失望与哀伤,比任何反抗都更令他痛苦。
"沈欢..."他伸手想触碰那张苍白的脸,却被躲开。
"陛下若还念及半分师生之谊,就请赐臣一死。"沈欢跪地叩首,"臣宁死,不做佞幸。"
萧慕玉勃然大怒,一脚踹翻身旁香几:"你宁愿死也不愿从朕?!好!朕偏不让你如愿!从今日起,你休想踏出宫门半步!"
当夜,萧慕玉醉酒闯入偏殿,将沈欢压在榻上肆意亲吻。沈欢不再反抗,只是睁着眼,任泪水无声滑落。萧慕玉最终颓然倒在一旁,掩面长叹。
一月后,沈欢的学生林修远冒险潜入宫中探望。见到恩师消瘦模样,这年轻翰林当即红了眼眶。
"老师...学生这就去联络朝中大臣..."
"不可。"沈欢急止,"陛下性情暴戾,连我都...你们更不是对手。"
"难道就任陛下如此..."
沈欢苦笑,从枕下取出一封信:"若我有不测,将此信公之于众。"顿了顿,又道,"我柜中有《论语》注解未完成,你拿去...替我完成吧。"
林修远还要再说,忽闻外间脚步声。他匆忙藏身屏风后,只见萧慕玉大步走入,目光如电扫过室内。
"朕听闻有人私会太傅?"
沈欢神色如常:"陛下多虑了。臣一个囚徒,谁会来见?"
萧慕玉冷笑,忽然掀翻屏风。林修远无处可藏,跪地发抖。
"好啊,翰林院的小耗子也敢来朕的地盘。"萧慕玉抽出墙上宝剑,"朕今日就..."
"陛下!"沈欢扑上前抱住萧慕玉的腿,"他是臣叫来的!臣...臣思念家人,托他带家书而已!"
萧慕玉低头看着沈欢哀求的神情,心中怒火与嫉妒翻涌。
他轻轻笑了一下,将沈欢拉着进入内室。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入寝宫时,萧慕玉的指尖触到一片冰凉。
他猛然睁眼,发现昨夜还在他怀中挣扎的沈欢,此刻面色青白地躺在龙榻上,唇角残留着一丝暗红血迹。那双向来清澈如秋水的眼睛永远闭上了,长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仿佛只是睡去。
"沈欢?"萧慕玉声音发颤,手指抚上那张冰冷的脸,"别闹了,朕命令你睁开眼睛。"
没有回应。只有窗外早春的风穿过殿宇,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萧慕玉突然暴起,一把将沈欢搂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要揉碎那具已然僵硬的躯体。"你骗朕!你又在骗朕!"他嘶吼着,手指插入沈欢散开的青丝,"给朕醒来!朕赦你无罪!朕放你出宫!"
怀中的身体无声无息,一缕黑发从萧慕玉指间滑落,如同逝去的生命般抓握不住。
"陛下..."大太监李德全跪在帘外,声音发抖,"太傅大人他...已经殁了..."
"胡说!"萧慕玉厉喝,却在对上李德全悲戚的目光时,浑身血液骤然凝固。他低头看向怀中人,终于注意到枕边那封被泪水浸皱的信笺。
「慕玉,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不在人世...」
字迹清峻如竹,是沈欢的手笔无疑。萧慕玉眼前发黑,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他死死攥着信纸,直到指节泛白。
"传太医!"他突然大吼,"给朕传所有太医!"
当十余名老太医战战兢兢地确认沈欢已断气多时后,萧慕玉掀翻了整张龙案。砚台砸在地上,墨汁如血般泼洒开来。
"废物!一群废物!"他抽出墙上宝剑乱砍,帷帐化作碎片如雪纷飞,"他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会...怎么会..."
剑锋突然指向跪在地上的太医们:"是你们!是你们没尽心医治!朕要诛你们九族!"
"陛下饶命!"为首的院判连连叩首,"太傅大人服的是鸩毒,入喉即死,实在...实在是无力回天啊..."
"鸩毒?"萧慕玉手中宝剑当啷落地。他踉跄后退,撞翻了烛台,"哪来的鸩毒?宫里哪来的鸩毒?!"
李德全伏地颤抖:"回陛下...太傅大人这月来的药汤,都...都悄悄倒了一半..."
萧慕玉如遭雷击。他想起来了——每次他亲自喂药,沈欢总是乖顺饮尽;而当他让宫人伺候时,药碗总会剩余些许。他原以为是沈欢嫌苦,却不想...
"一个月..."萧慕玉喃喃自语,突然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嘶吼,"他竟谋划了一个月!就在朕的眼皮底下!"
他扑到榻前,抓住沈欢的肩膀疯狂摇晃:"你就这么恨朕?宁可死也不愿留在朕身边?!"
沈欢的头无力地垂向一侧,露出颈间萧慕玉昨夜留下的吻痕。那抹青紫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像是一个无声的嘲讽。
萧慕玉的嘶吼渐渐变成呜咽。他缓缓跪倒在榻前,额头抵着沈欢冰冷的手:"老师...你赢了...你终于...逃开朕了..."
三日后,沈欢的灵柩停在了他生前居住的竹心斋。按制,臣子丧仪本不该如此隆重,但萧慕玉执意以亲王礼下葬,甚至罢朝三日,亲自守在灵前。
这夜子时,萧慕玉屏退所有人,独自在灵堂守夜。烛火摇曳中,他轻抚棺木,仿佛这样就能触到棺中之人。
"老师还记得吗?朕十五岁那年贪玩落水,是你不顾严寒跳入冰湖相救。"他对着棺材低语,声音温柔得可怕,"你抱着朕发抖时说'殿下若有三长两短,臣万死难赎'...如今你真的死了,朕却..."
话未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争执声。萧慕玉皱眉起身,只见林修远被侍卫押着,正在灵堂外挣扎。
"陛下!求陛下让臣祭拜恩师!"林修远挣脱束缚,重重跪地磕头,额上立刻见了血。
若是三日前,萧慕玉会毫不犹豫地命人将这个"情敌"拖出去斩了。但此刻,他看着林修远通红的双眼,竟鬼使神差地摆了摆手:"放开他。"
林修远踉跄入内,扑到灵前痛哭失声。萧慕玉冷眼旁观,忽然问道:"他待你...很好?"
"恩师待臣如子。"林修远抹泪答道,随即从怀中取出一叠文稿,"这是恩师未完成的《论语》注解,臣...臣特来告慰恩师在天之灵,必将其完成。"
萧慕玉接过那叠泛黄的纸页,指尖微微发抖。这是沈欢的字迹,清瘦挺拔如竹,每处笔锋都带着他熟悉的力度。翻到最后一页,墨迹新鲜些,显然是林修远续写的。一段文字突然刺入眼帘:
「"以直报怨"者,非为仇雠,实乃爱人。譬如严冬摧折梅骨,非恶其香,实惧其早凋耳...」
萧慕玉胸口如遭重击。这是沈欢在注解"以直报怨"一章时写下的私语,分明是在为他的暴行开脱!即使被那样对待,沈欢依然...依然...
"那日..."萧慕玉嗓音嘶哑,"他为何要救你?"
林修远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因为恩师知道,若臣死了,陛下会永远活在误杀无辜的悔恨中。恩师他...至死都在为陛下着想。"
萧慕玉倒退两步,撞翻了香案。铜炉滚落,香灰洒了满地,如同他碎成齑粉的心。
"滚。"他忽然厉喝,"都给朕滚出去!"
当灵堂重归寂静,萧慕玉跪在棺前,终于崩溃大哭。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一道陈年疤痕——那是他十八岁时狩猎遇刺,沈欢为他挡箭留下的伤痕。当时沈欢昏迷三日,他跪在太医院立誓:若太傅不醒,便让所有太医陪葬。
"原来你我...早已两不相欠..."萧慕玉苦笑,泪水滴在棺木上,"可你为何...为何还要用命来教朕最后一课..."
翌日清晨,宫人们惊恐地发现皇帝竟在灵堂内批了一夜奏折。更令人震惊的是,萧慕玉亲自为沈欢整理了遗容,换上一袭崭新的太傅朝服。
"陛下,该入殓了..."李德全小心翼翼提醒。
萧慕玉却恍若未闻,只是专注地为沈欢梳理长发。当梳至发尾时,他突然发现一缕银丝——年仅三十四岁的沈欢,竟已有了白发。
"什么时候的事..."萧慕玉捏着那缕白发,心如刀绞。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从未真正了解过沈欢的疲惫与痛苦。
整理遗物时,萧慕玉在沈欢枕下发现一个檀木匣子。匣中整齐收藏着他十二岁以来的习作——那些他以为早就被丢弃的幼稚诗文,每一篇都被沈欢用朱笔细心批注。最底下,竟是一幅他十五岁时的画像,画角题着沈欢的小字:
「慕玉及冠,余心甚慰。惟愿此生,长伴君侧。」
墨迹已旧,纸页泛黄,显然已被珍藏多年。
萧慕玉捧着画像,哭得像个孩子。他终于明白了沈欢那句"这颗心已经死了"的真正含义——不是从未爱过,而是爱得太深,却被伤得太重。
出殡那日,京城飘起细雨。萧慕玉坚持徒步送灵,任雨水打湿龙袍。当棺木入土时,他突然扑到墓穴边,将一枚玉佩放入棺中——那是他登基时,沈欢送给他的贺礼。
"老师且慢行..."他在雨中低语,"待朕料理完这江山...便来向你请罪..."
回宫后,萧慕玉做了一件震惊朝野的事——他颁布罪己诏,公开承认自己"强拘忠良,逼死太傅"的罪行,并宣布永不再立后。
"陛下,这..."内阁首辅捧着诏书,双手发抖。
"照发。"萧慕玉面无表情地挥手,"另,拟旨恢复沈欢太傅爵位,追封文正公,其《论语》注解由翰林院刊印,颁行天下。"
当夜,萧慕玉独自来到沈欢生前居住的偏殿。床榻上还留着沈欢挣扎时的褶皱,地上散落着断裂的锁链。他拾起一根金链,轻轻缠绕在自己手腕上。
"现在,换朕来做你的囚徒了..."他对着空荡荡的宫殿呢喃。
从此,紫禁城里多了一道孤魂般的身影。每天深夜,皇帝都会在竹心斋旧址徘徊,有时抱着一叠奏折自言自语,有时只是静静站在月光下,仿佛在聆听某个不存在的声音。
而沈欢的墓前,总有人发现新鲜的果品和翻动过的书页——那是萧慕玉每月十五雷打不动的秘密祭拜。据说有人曾听见皇帝跪在墓前,一遍遍重复着:
"老师,朕知错了...你回来好不好..."
但回答他的,只有穿过竹林的萧萧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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