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话·聚合体

越野车顶的铁皮在林烛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望着天际那两个相互缠绕的橙红色月亮，视网膜上残留的光斑让视野里的一切都蒙上了血色。

"别发呆了。"小六把另一个背包甩过来，"三公里外就是化工园区，等那些储油罐炸了，这里连骨灰都找不到。"

背包砸在胸口发出金属碰撞声，林烛摸到里面冰冷的枪管。这是三天前从警局废墟里扒出来的，当时弹匣里还剩四发子弹，现在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广播突然发出刺耳的电流声："...重复...所有清醒者...西郊防空洞..."声音断在一声爆炸的轰鸣里。远处升起新的火柱，映照出公路上那些静止车辆里歪斜的人影——他们面带微笑，仿佛只是睡着了，皮肤上开出的晶状花朵在火光中闪烁着诡异的光泽。

林烛跳下车时踩到一丛新生的"花"。半透明的花瓣在他军靴下碎裂，溅出淡蓝色黏液。这些从人类毛孔里钻出的东西，三天前还只是皮肤上的白点。

"第七代孢子。"小六用匕首挑起一片花瓣，"比六小时前观测到的晶体结构更完整了。"他的防护镜反射着月光，镜片上流动着从黑市买来的病原体数据，现在这些价值连城的信息和废铁没什么两样。

他们沿着绿化带潜行，黑暗中不时传来玻璃爆裂声。某个瞬间陆沉猛地拽住小六——三米外的人行道上，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正机械性地用头撞击自动售货机。他的额头已经凹陷，却还在重复着动作，领口别着的疾控中心工作证随着动作摇晃。

"第二阶段感染者。"小六举起枪，却在看清证件后改变了瞄准方向。子弹击碎了售货机玻璃，男人扑向散落的食物，开始用长出晶簇的牙齿撕咬包装袋。

绕过三个这样的"进食者"后，他们在一家便利店前停下了。招牌上的"24小时营业"还亮着，透过玻璃能看到收银台后站着个穿围裙的女孩。她双手交叠放在腹部，嘴角保持服务性微笑，要不是瞳孔已经变成乳白色，简直像在等待顾客光临。

"要补充电解质。"小六踹开门时，陆沉注意到他防护服袖口渗出了血迹。货架间游荡着三个感染者，其中抱着婴儿的女人转过身时，他们看见孩子脸上开满了米粒大小的白花。

枪声惊动了街角的某个东西。当那个三米高的黑影从博物馆方向走来时，便利店玻璃上的应急灯照出了它由无数人体融合而成的轮廓。那些尚未完全晶化的手臂像海葵触手般摆动，最顶端是某个穿警服的上半身，正在用扭曲的声带播放疏散广播。

"是聚合体！"林烛砸开后窗的瞬间，听见小六的仪器发出尖锐警报。数据显示空气中的孢子浓度正在飙升，这意味着更多感染者会开始融合。他们把运动饮料倒在围巾上捂住口鼻，冲向两百米外的地铁站。

隧道里的应急灯将他们的影子投在贴满电影海报的墙上。某张科幻大片海报上，外星飞船正笼罩纽约城，鲜红的"末日之战"字样此刻显得无比讽刺。小六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血沫里闪着微光。

"你什么时候感染的？"林烛抓住他颤抖的手腕，防护服下皮肤已经浮现蛛网状的白色纹路。

"第一晚。那个哭着求救的小女孩..."小六推开他，从背包取出最后的抑制剂扎进颈部，"别浪费时间，防空洞里有孢子培养设备，我的血样比你的值钱。"

隧道深处传来黏腻的蠕动声。他们沉默地加快脚步，背后渐渐亮起的幽蓝荧光中，隐约可见数十个摇摆的人形正从轨道尽头涌来。陆沉握紧只剩一发子弹的手枪，突然想起发布会那天，当首席科学家宣布"这不是疾病而是进化"时，会场此起彼伏的尖叫。

转角处的墙壁被人用红漆涂了个巨大箭头，旁边是某位清醒者最后的字迹："它们要的不是生命，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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