冽的夜风卷着雪沫子,在黑石城堡的石墙上拍打出血脉般的冰痕。凛月抱着掌心里的绒球,足尖点地掠过一道悬空的黑曜石廊桥,廊柱上雕刻的狰狞狼头图腾在她经过时,眼中镶嵌的红宝石幽幽亮起,仿佛活物般投射出敬畏的光。
满星把脸埋在雪白的绒毛里,只敢从指缝间偷瞄。城堡内部比他想象中更空旷,高挑的穹顶绘着星月交辉的壁画,只是颜料早已在岁月中风化,露出底下青灰色的岩石,像一道未愈合的伤疤。地面是打磨光滑的玄冰砖,映着两人的影子——高大的黑影托着一团小小的白,走在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的长廊里,莫名有种荒诞的和谐。
“呜……”他不小心碰到凛月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爪刃留下的粗糙触感,让他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
凛月脚步微顿,垂眸看他。小兔子把自己团得更紧了,连长长的耳朵都卷成了海螺状,只露出一点红扑扑的鼻尖在外面翕动。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团小身体里传来的、如同惊弓之鸟般的剧烈心跳,像一颗被雪冻住的小栗子,在她掌心不安地弹跳。
“怕什么?”她挑眉,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低沉,“我又不会吃了你。”
这句话本该是安抚,却因为她惯常的冷冽语调,反而让满星抖得更厉害。他偷偷掀开一点眼皮,对上凛月那双金琥珀色的竖瞳,里面没有想象中的凶光,只有一种……像是在观察什么新奇玩意儿的平静。
“我……我知道陛下不会吃我……”满星的声音细若蚊蚋,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可是……可是这里好冷……”
确实冷。黑石城堡为了彰显狼人一族的威严,建筑风格向来追求粗犷与冷峻,连壁炉里燃烧的都是万年不化的玄冰,蓝色的火焰跳动着,却散发不出半分暖意。凛月早已习惯了这种温度,却忘了掌心里的小东西是畏寒的兔妖。
她皱眉,转身走进旁边一间偏殿。殿内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巨大的黑曜石王座,王座背后的石壁上镶嵌着一块巨大的月长石,散发着柔和的白光。凛月走到王座前,屈指轻叩了一下扶手。
“咔哒。”
王座下方的地面突然裂开一道暗格,里面跳出三只巴掌大的、浑身燃烧着幽绿火焰的小地精。它们头戴矿工帽,扛着比自己还高的小镐头,看到凛月立刻单膝跪地,尖细的嗓音此起彼伏:
“参见女王陛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何吩咐请尽管开口!”
满星吓得差点从凛月掌心滚下去。地精虽然在妖界属于低阶种族,但它们身上的火焰气息对兔妖来说依然充满威胁。他连忙把自己往凛月手心里缩,毛茸茸的尾巴不小心扫过她的手腕,带来一阵柔软的痒意。
凛月瞥了眼掌心里的小毛球,又看向战战兢兢的地精们,冷声道:“去取些柔软的皮毛来,再找些……适合兔子吃的东西。”
地精们面面相觑。适合兔子吃的东西?在啸风岭这种除了岩石就是寒冰的地方,哪里来的青草嫩叶?但女王的命令不敢违抗,为首的地精搓着小手,谄媚地笑道:“陛下,柔软的皮毛好办,狼崽子们去年冬天蜕的毛还存着不少。只是那兔子吃的……小的们这就去冰窖里找找,看有没有去年腌的雪莲根?”
“雪莲根?”凛月挑眉。她记得那是一种生长在极寒之地的植物,根茎微甜,狼人一族偶尔会用来调味,但给兔子吃……能行吗?
“够了。”她懒得跟地精们计较,“皮毛送来主殿,食物……找些干净的、带甜味的东西。”
“是是是!”地精们如蒙大赦,立刻化作三团绿火,慌慌张张地钻进暗格里消失了。
等地精们走后,满星才敢慢慢抬起头。他好奇地打量着那几只小地精消失的地方,红宝石般的眼睛里充满了疑惑:“陛下……他们是您的仆人吗?”
“嗯。”凛月应了一声,走到王座边坐下。她小心翼翼地把满星放在自己腿上,巨大的王座衬得她身形愈发高挑,而腿上的雪白绒球则显得格外渺小。
满星一屁股坐在凛月腿上,柔软的狼毛披风立刻将他包裹起来,带着淡淡的松木香和属于凛月的、独特的冰雪气息。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这位狼人女王,能清晰地看到她下颌线条利落的弧度,还有耳尖那撮随着情绪微动的黑色绒毛。
“陛……陛下,”他紧张地绞着自己的爪子,“您为什么……为什么要带我回来?”
这个问题从刚才就一直盘旋在他心头。在弱肉强食的妖界,强大的掠食者收留弱小的猎物,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他忍不住胡思乱想:是不是女王陛下觉得直接吃掉太可惜,想先养肥了再吃?或者……有什么更可怕的用途?
凛月低头,看着腿上这只小毛球紧张得耳朵都在发颤,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她活了近千年,见过的妖物形形色色,从没有哪只像眼前这只兔子一样,把所有情绪都写在毛茸茸的脸上,害怕就是害怕,好奇就是好奇,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因为你很吵。”她随口胡诌,指尖却不由自主地伸过去,轻轻碰了碰满星颤抖的耳朵尖。
毛茸茸的,像棉花糖。
满星被她这一碰吓得一哆嗦,耳朵立刻竖得笔直,红眼睛瞪得溜圆:“我……我没有吵……”
“你刚才在灌木丛里抖得像筛糠,”凛月面不改色地撒谎,“吵得我头疼。”
满星:“……”
他委屈地瘪了瘪嘴,却不敢反驳。毕竟在这位女王陛下眼里,他大概连“吵”的资格都没有。
就在这时,地面的暗格再次打开,三只地精举着东西飞了出来。这次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抬着巨大毛毡的狼妖幼崽,小家伙们看到凛月,吓得连滚带爬地把毛毡铺在王座前的空地上,又赶紧缩到地精身后。
“陛下,您要的皮毛和食物来了!”为首的地精献宝似的举起一个水晶盘子,里面放着几块晶莹剔透的、像是琥珀糖一样的东西,“这是小的们从冰窖最深处找到的‘月光蜜糖’,是三百年前蜂妖进贡的,甜得很呢!”
满星的鼻子动了动,立刻闻到一股浓郁的甜香。那是比他以前在森林里找到的任何浆果都要诱人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凛月接过水晶盘,又指了指地上的毛毡:“把那些铺好。”
狼妖幼崽们连忙手脚并用地把毛毡铺成一个柔软的小窝,上面还撒了些细碎的、雪白的狼毛。凛月低头看了看腿上的满星,突然伸手,把他轻轻放在了毛窝里。
“唔!”满星猝不及防地跌进柔软的毛堆里,立刻被温暖包裹住。这毛毡不知是什么妖兽的皮毛制成,柔软得不可思议,还带着淡淡的暖意,比他以前在森林里用枯叶和杂草搭的窝舒服千百倍。
他好奇地在毛窝里打了个滚,雪白的绒毛上沾了几根同样雪白的狼毛,看起来像撒了一把星星。
凛月看着他在毛窝里滚来滚去的样子,金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快得让人无法捕捉。她把水晶盘放在毛窝边,冷声道:“吃吧。”
满星早就被那“月光蜜糖”勾得魂不守舍,此刻见凛月允许,立刻小心翼翼地爬过去,用小小的爪子捧起一块琥珀色的蜜糖。那蜜糖触手微凉,却散发着诱人的甜香,他忍不住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
“唔……好甜……”他满足地眯起眼睛,红宝石般的眼眸里泛起幸福的水光。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
凛月坐在王座上,静静地看着他吃东西。月光透过殿顶的菱形天窗洒下来,落在满星雪白的绒毛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他吃东西的样子很安静,小口小口的,像只温顺的小兽,鼻尖因为专注而轻轻翕动,偶尔还会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舔爪子上沾到的蜜糖,样子乖巧得让人心头发软。
不知过了多久,满星终于吃饱了,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蜷缩在毛窝里,困意渐渐袭来。但他还是强撑着精神,偷偷抬眼看凛月。
狼人女王正靠在王座上,微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似乎在休息,周身的凛冽气息也随之收敛了许多,看起来不再那么可怕。
满星看着她,心里那份巨大的恐惧不知不觉中消散了不少。他发现,这位传说中冷酷无情的狼人女王,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她虽然说话冷冰冰的,眼神也总是带着威压,但她没有伤害自己,还给了自己温暖的窝和好吃的蜜糖。
“陛……陛下……”他小声地唤了一句。
凛月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您……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满星鼓起勇气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困惑和感激。
凛月沉默了片刻,才缓缓睁开眼睛。金琥珀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深邃,她看着毛窝里那只仰着小脸看她的小兔子,轻声道:
“因为……你很干净。”
干净。
这两个字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在满星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他不懂什么是干净,他只知道在妖界,弱小就是原罪,干净只会让他更快地成为别人的食物。
但从这位狼人女王口中说出来,却好像……是一种夸奖?
他看着凛月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任何嘲讽或恶意,只有一片平静的深潭。不知怎么的,满星突然觉得,也许待在这位女王陛下身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危险。
他打了个更大的哈欠,眼皮越来越沉,终于忍不住,在柔软的毛窝里缩成一团,慢慢睡着了。睡梦中,他好像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动作轻柔得像羽毛,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
凛月看着熟睡的满星,嘴角勾起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弧度。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毛茸茸的头顶,将他身上沾到的几根杂毛理顺。
小家伙睡得很熟,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小嘴巴微微抿着,露出一点粉嫩的鼻尖,样子乖巧得让人心都化了。
“满星……”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金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凛月的兔子了。”
在啸风岭这片强者为尊的土地上,一只人人可欺的兔妖,竟然成了狼人女王的“所有物”。这听起来荒谬绝伦的事情,此刻却真实地发生在黑石城堡的主殿里。
凛月靠在王座上,目光投向殿外呼啸的风雪。她知道,留下这只兔子,或许会给她带来许多麻烦。但不知为何,看着掌心里那团柔软的雪白,她心中那股因月圆之夜而躁动的力量,却奇迹般地平静了下来。
也许,偶尔打破一下规则,也不是什么坏事。
她低头,看着毛窝里睡得香甜的小兔子,眼中的寒冰渐渐融化,只剩下一片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的月光。
这一夜,黑石城堡的玄冰壁炉里,蓝色的火焰依旧跳动着,却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而王座前的毛窝里,雪白的小兔子咂了咂嘴,在睡梦中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属于霜月狼主和她的满星兔君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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