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汤照影现心魔

半碗红汤在晨光里冒着热气，林栀蹲下来用手指蘸了蘸，舌尖刚碰到汤水就"嘶"地倒吸凉气——这辣度比昨晚还凶。沈妤的剑鞘突然压在她手背上："找死？"

"师姐尝过就知道，"林栀把沾着红汤的手指举到沈妤面前，"比你的清汤面够味多了。"

沈妤的睫毛颤了颤。林栀看见她喉结滚动了一下，分明是咽口水的动作，可师姐偏要板着脸用剑气冻住那滴汤水。"当"的一声，冰珠子砸进铜鼎裂缝里。

青铜猫蹿上鼎沿，尾巴毛炸成蒲公英："七情汤都敢乱尝！昨晚的教训没吃够？"它爪子拍打鼎身，震得裂缝里簌簌掉出花椒粒。林栀突然发现那些花椒排列的形状，活像膳堂地图上标着"禁地"的角落。

沈妤的剑尖悄无声息抵住猫尾巴："解释。"

"喵的！你们昆仑派祖传的鸳鸯锅..."青铜猫话没说完，林栀怀里的半截爆竹突然自燃。青烟扭曲成个老头模样，冲着猫脑袋吐烟圈："小没良心的，当年谁把你从炼丹炉里扒拉出来的？"

二师兄的喷嚏声越来越近。沈妤剑气一卷，满地花椒突然飞起来糊在断墙缺口上，呛得外面"阿嚏"声连成片。林栀趁机把铜鼎裂缝掰大了些，鼎腹内壁上密密麻麻刻满小字——全是菜谱，唯独"七情入味"那道被反复涂抹修改过。

"找到了！"她刚伸手就被沈妤拽住后领。师姐的呼吸喷在她耳后："禁术也敢碰？"

林栀歪头蹭掉耳垂上的血痂："可师姐刚才不也..."

沈妤突然松开手。林栀踉跄着撞上铜鼎，掌心按到片温热的铭文。青铜猫"嗷"地惨叫，因为鼎身上冻结的冰晶正顺着它尾巴往上爬。七把汤勺不知从哪飞来，围着林栀和铜鼎开始转圈，勺柄投下的影子在地上拼出个残缺的太极图。

"完犊子！"老头烟雾"啪"地散开，"这丫头碰到认主禁制了！"

沈妤的剑气劈在铜鼎上却反弹回来，在她左颊划出血线。林栀想扑过去，发现自己的手像焊在鼎上似的。掌心下的铭文越来越烫，烫得她看见走马灯——三岁在大荒追沙狐摔破膝盖，七岁偷喝辣汤呛出眼泪，昨夜灵力交融时沈妤发抖的指尖...

"运转周天！"沈妤的喝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林栀迷迷糊糊想抬手，却发现沈妤不知何时贴上了她后背，师姐的手正覆在她按着鼎的手背上。那股熟悉的、带着花椒味的灵力顺着相贴的皮肤流进来。

青铜猫突然蹦到她们交叠的手上："笨！用大荒呼吸法！"

剧痛从虎口炸开。林栀疼得眼前发黑，却清晰听见鼎身传来"咔咔"的碎裂声。掌心下的铭文活了似的往皮肤里钻，烫得她差点咬到舌头。沈妤的灵力突然变得汹涌，像大荒的沙暴般灌入她经脉。

"师姐...疼..."

沈妤的下巴抵在她肩窝，呼出的气拂过她渗血的耳垂："忍着。"

铜鼎"轰"地炸开。飞溅的碎片在撞上林栀前被沈妤的剑气冻住，形成个冰晶穹顶。穹顶外，二师兄的惊呼和三师兄的怪叫混成一片。穹顶内，林栀发现自己和沈妤站在个完整的太极图上——她踩在白鱼眼，师姐踩着黑鱼眼。

青铜猫蹲在阴阳交界处舔爪子："七情认主，鸳鸯锅正式开伙咯\~"

沈妤的剑"唰"地指向猫鼻子："说人话。"

"就是说这丫头现在..."猫尾巴突然卷住林栀手腕，把她往沈妤方向一拽，"和你是绑定的！"

林栀踉跄着撞进沈妤怀里，鼻尖蹭到师姐领口残留的花椒味。她正要说话，地面突然倾斜——太极图变成个真实的鸳鸯锅，清汤与红汤的界限正是那条阴阳鱼。沈妤的剑气本能地护住两人，却在碰到汤面时"滋啦"作响。

"七情淬炼，"老头的声音从锅底传来，"心魔自现。"

红汤突然沸腾。林栀看见汤面浮现自己偷懒被掌门罚抄书的场景，清汤那边却是沈妤深夜独自练剑到虎口崩裂的画面。两股白气从汤面升起，在空中扭成麻花状扑向她们。

沈妤挥剑要斩，林栀突然抓住她手腕："等等！"

白气在碰到她们前自动分开。红汤那缕钻进林栀眉心，清汤那缕没入沈妤胸口。林栀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发现自己站在大荒的沙丘上——八岁的沈妤正在她面前练剑，木剑劈得黄沙飞扬。

"师姐？"

小沈妤没听见。她机械地重复着基础剑招，嘴唇干裂出血。林栀伸手想擦，指尖却穿过对方身体。沙暴突然袭来，把小沈妤刮得东倒西歪，可她死死攥着木剑不松手。

"为什么...这么拼命？"

幻象突然切换。十二岁的沈妤跪在山门前，积雪没到膝盖。掌门的声音从高处传来："灵根驳杂，不收。"

林栀胸口发闷。她看见师姐在无人处偷偷抹眼泪，可第二天又挺直腰板去求。当沈妤第三次被拒时，林栀忍不住大喊："笨啊！不会换个门派吗！"

场景再次变换。十七岁的沈妤在膳堂角落就着辣椒酱啃冷馒头，对面坐着被众星捧月的掌门首徒。林栀认出那是叛出师门的大师兄，此刻他正把咬了一口的灵果扔进泔水桶。

"看够了吗？"

沈妤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林栀惊醒时发现自己在后山瀑布下，师姐的剑气把水流劈成两半。水帘那边，沈妤的眼睛红得像熬了三天夜。

"师姐也看见我的..."

"闭嘴。"沈妤的剑尖抵上她喉咙，却在碰到皮肤时变成水珠，"谁准你看那些的？"

林栀突然伸手抓住沈妤的剑柄。相触的瞬间，两人手腕上的鱼纹同时发光。她感觉有热流从相接处涌向四肢百骸，烫得她声音发颤："因为我们现在是...绑定的？"

沈妤猛地抽剑，剑气削断她鬓角一缕头发。青铜猫不知从哪冒出来，蹲在瀑布岩上甩尾巴："七情入味第一重，往事下酒——喵的这俩傻子拿它当敌敌畏呢？"

水流轰然合拢。林栀被浇得透湿，却看见沈妤周身滴水不沾——那些水珠在靠近她时都变成了冰晶。师姐转身要走，林栀突然扑过去抱住她的腰："我看见了！师姐明明可以..."

沈妤的剑气冻住她半边身子："再提一个字，禁闭三个月。"

"那师姐先回答我，"林栀挣开冰壳，手指戳向沈妤心口，"这里的灵根淤伤，是不是当年强练剑气留下的？"

沈妤瞳孔骤缩。林栀乘胜追击："还有锁骨下面那道疤，根本不是除魔伤的，是..."

她的嘴被沈妤的手捂住。师姐的掌心有练剑磨出的茧，蹭得她嘴唇发麻。两人对视的瞬间，林栀突然舔了下沈妤的虎口——那里还留着今早的伤口。

沈妤像被烫到似的缩手，耳尖红得能滴血。林栀正要得意，脚下土地突然塌陷。七把汤勺从地底钻出，勺心分别盛着不同颜色的液体，组成个困阵将她们围在中央。

"七情入味第二重，"老头的声音从每把勺子里传出，"爱憎下饭——"

玉勺突然朝沈妤后心袭来。林栀想都没想就扑过去，却被师姐反手拽到身后。沈妤的剑气与玉勺相撞，炸开的灵光里浮现她们昨晚灵力交融的场景。林栀看见自己腕间的鱼纹正通过相触的皮肤往沈妤体内输送灵力，而师姐的剑气在碰到她时自动变得温和。

"原来如此。"青铜猫的尾巴勾住林栀脚踝，"你俩的灵力..."

沈妤一剑削断猫尾巴毛："闭嘴！"

玉勺"当啷"落地，勺心里的液体洒出来，竟是血红色的。林栀突然感到椎骨窜过剧痛——她清晰尝到了沈妤此刻的情绪：羞恼、慌乱，还有一丝她不敢确认的...欢喜？

二师兄的破锣嗓子突然炸响："掌门出关了！正往膳堂来！"

沈妤的剑气瞬间扫出冰阶。她拽着林栀跃上飞剑时，林栀发现师姐握剑的手在抖。御剑升空的瞬间，她故意往后一仰，整个人贴在沈妤背上。

"林栀！"

"师姐不是要禁闭我吗？"她坏笑着抓住沈妤的腰带，"不如现在就把我扔下去呀。"

沈妤的耳垂红得能滴血。剑气突然加速，吓得林栀赶紧搂紧她的腰。穿过云层时，林栀听见师姐很轻地说了句："...回去加练三时辰。"

膳堂方向传来掌门中气十足的怒吼。林栀把脸埋在沈妤后背偷笑，心想这七情入味的鸳鸯锅，她怕是吃定了。

飞剑穿过云层时，林栀的指尖突然陷进沈妤腰侧的肌肉里——师姐的呼吸节奏变了。膳堂方向炸开的金光在云海上投出掌门暴怒的虚影，沈妤却突然调转剑锋冲向山门。

"师姐？"林栀的疑问被灌进嘴里的风呛成咳嗽。

沈妤的剑穗抽在她手背上："禁地。"

青铜猫不知何时蹲在剑尖上，尾巴毛被气流吹成扇形："喵的！鸳鸯锅认主就要开七重天，现在跑路是想害死全门派？"它突然炸毛跳开，沈妤的剑气擦着猫耳朵劈碎了迎面而来的传讯符。

符纸灰烬里浮出三师兄扭曲的脸："掌门说——"

沈妤剑指一划，灰烬组成的人脸瞬间冻结成冰晶。林栀突然发现师姐左手结着古怪的法印，腕间鱼纹正渗出细小的血珠。那些血珠没有坠落，反而逆着气流往她袖口里钻。

"你流血了！"林栀去抓沈妤的手腕，却被剑鞘格开。

沈妤的睫毛在高速飞行中结出霜花："闭嘴。"

山门石狮在视野里急速放大时，林栀突然闻到铁锈味——不是血，是沈妤剑气里混进的青铜锈蚀气息。猫爪子拍打她后颈的瞬间，她看清石狮嘴里含着的根本不是镇山珠，而是颗发霉的汤圆。

"闭眼！"沈妤的呵斥晚了一步。

林栀瞳孔里映出汤圆表面蠕动的霉斑，那些黑绿色菌丝突然暴长，顺着视线往她眼球里钻。剧痛中她听见青铜猫的尖叫和沈妤的剑鸣，接着是"噗"的入水声——冰凉的液体漫过脚踝，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口井里。

井水刚好没到膝盖，水面浮着完整的太极图。沈妤背对她站在阴鱼眼上，道袍下摆浸在水里，布料上昆仑派的云纹正在溶解。

"这是..."

"七情井。"沈妤的声音带着井壁的回响，"抬头。"

林栀仰颈的瞬间，井口落下的不是天光而是稠密的红汤。滚烫液体在触及太极图的刹那分成两股，清汤那边径直浇向沈妤头顶，红汤这边悬在林栀鼻尖前三寸。

青铜猫的尾巴从井壁缝隙里伸出来勾她腰带："快运转大荒呼吸法！"

沈妤突然转身，林栀看见师姐道袍前襟已经透湿，锁骨位置隐约浮现和鱼纹同源的青色脉络。两人目光相接时，悬停的红汤突然沸腾，汤面浮现出她们今早争执的画面——但视角明显来自第三方。

"有人在窥视..."林栀刚开口，红汤就灌进她嘴里。

灼烧感从舌尖炸到胃袋，无数陌生记忆在脑内爆开：沈妤深夜偷偷修补她练功撕破的衣袖，她被罚跪时师姐在廊下站到露水打湿鞋袜，甚至昨晚灵力交融时沈妤藏在剑气下的那声轻叹。

"看见了吗？"沈妤的声音混在记忆碎片里，"七情入味会反噬。"

清汤在此刻浇下。林栀透过水幕看见师姐在颤抖——那些液体根本没有碰到沈妤，而是在她皮肤表面蒸发成白雾。雾气里浮现的画面让林栀心脏骤缩：八岁的自己在大荒迷路，是沈妤远远跟着用剑气赶走沙狼；十二岁偷懒被罚，师姐偷偷在馒头里塞了辣酱。

井水突然沸腾。太极图崩解成无数花椒粒，每粒花椒都传出掌门暴怒的传音。沈妤的剑气在井壁刮出刺耳声响，林栀却听见其中混着极轻的哽咽。

"师姐哭过？"

剑鞘突然抵住她咽喉。沈妤眼底的血丝在暗处发亮："再窥探我记忆..."

花椒粒突然同时爆开，辛辣烟雾中伸出七只青铜手臂。林栀被掐着脖子按进水里时，看见沈妤的剑招出现了0.1秒的迟疑——就这瞬间破绽，师姐的右手腕被青铜手抓住，皮肤接触处"滋啦"冒出烤肉般的白烟。

"沈妤！"林栀的尖叫在水底变成串气泡。

井水灌进肺里的灼痛中，她清晰看见沈妤腕间鱼纹正在吞噬青铜手臂。更可怕的是有缕红雾顺着相触的位置钻进师姐经脉——那分明是她刚才吞下的七情汤！

水底突然传来老头的大笑："鸳鸯相吞，妙啊！"

沈妤的剑气在水下炸开冰晶漩涡。林栀被气浪掀出水面时，发现井口已被青铜猫用尾巴打了个死结。师姐的左手五指深深插进井壁缝隙，右臂则被三只青铜手撕扯得道袍碎裂。

"林栀。"沈妤突然叫她全名，声音哑得不像话，"看井底。"

浑浊水面下隐约有金光游动。林栀眯起眼的刹那，沈妤猛地挣断青铜手，带着满臂血痕扑过来抱住她。两人坠向井底的瞬间，她听见师姐在耳边说："闭气。"

金光吞没视野前，林栀注意到沈妤右手的剑茧全磨破了——那些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而溃烂转移到了师姐左侧脖颈。

"你替我..."质问被入水的窒息感截断。

下沉过程中，沈妤始终用右手护着她后脑。当后背撞上井底石板时，林栀惊觉那触感分明是膳堂的鸳鸯锅底！金光突然暴涨，她看见自己和沈妤的倒影在锅底铜面上交融成一个人形。

青铜猫的尖叫从极远处传来："七情认主完成——"

剧痛从四肢百骸涌向心口。林栀在痉挛中抓住沈妤的衣领，发现师姐胸前也浮现出完整的太极图，而自己手心不知何时多了把冰晶凝成的钥匙。

掌门的声音突然穿透锅底："孽徒！敢动禁地封印！"

沈妤的剑气将钥匙斩成两半。冰晶碎片悬浮在空中，每片都映出她们纠缠的身影。林栀在眩晕中看见师姐捡起较大那块碎片，毫不犹豫刺向自己心口的太极图——

"不要！"她扑上去咬住沈妤手腕。

血珠滴在冰晶上的瞬间，膳堂方向传来天崩地裂的巨响。钥匙碎片融化成水，水面浮现出令林栀血液冻结的画面：掌门正用青铜勺从鸳鸯锅里舀出鲜红液体，而锅里沉浮的...分明是缩小版的山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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