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篇-梅子熟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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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着陆的震颤中，林野数着舷窗外梧桐絮飘落的节奏。他回到杭州，这次不是为了逃避。

手机在关机前最后震动，程謶发来的照片里，教室窗台上的玻璃罐歪斜着，被雨水泡发的纸星星软塌塌贴在罐壁上，像他们初中毕业时叠坏的那罐千纸鹤。

程謶还是倚在那棵香樟树下，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他右手捏着两罐青柠汽水，左手正把玩钥匙扣上脱线的篮球挂饰——那是高二联赛时林野输掉的赌注。

"便利店蓝莓味卖光了。"汽水罐划过抛物线，铝壳上的水珠坠在林野手背。“逛逛学校？”

林野默不作声的点头。

程謶说话时喉结的颤动频率和五年前一样，只是下巴冒出青茬，垂下的刘海遮住了那道被树枝划出的旧疤。

他们踩着积水往教学楼走，程謶的球鞋还是习惯性蹭着地面。经过小卖部时，老板娘探出头喊："小程你的棒冰！"

冰柜里躺着两根化了一半的绿舌头，日期停留在林野转学那天的天气预报。

顶楼教室锁芯生锈，程謶摸出钥匙串上那只褪色的奥特曼挂件。"你忘带作业本的周三，我就靠这个溜进来塞笔记。"锁舌弹开的瞬间，积灰的风铃晃出十七岁的音色。

玻璃罐躺在窗台裂缝里，纸星星上的圆珠笔迹洇成蓝色血管。

林野捏起一颗半融的星星，发现背面藏着程謶的字迹："今天你睫毛上沾了柳絮"。墨迹晕开的地方，黏着一粒干瘪的爆米花——是那年校庆他们在天台上没吃完的那袋。

"教导主任上个月退休了。"程謶突然开口，指尖划过积灰的讲台，"但他办公室的防盗网还是老样子。"夕阳从破洞的窗帘漏进来，在他锁骨投下细密光斑，第二颗纽扣依然固执地偏离原位，露出那道淡粉的月牙痕。

“怎么又来这里？”

林野的指尖无意识抚上那道疤，程謶的喉结突然急促滑动。

楼下传来值日生锁门的声响，惊飞的白鹡鸰掠过窗台，撞碎了玻璃罐里摇晃的童年。程謶弯腰去捡碎片时，后颈的绒毛在余晖中熔成金箔，和十七岁那个暴雨夜他背林野去医务室时的模样分毫不差。

少年拉他躲在角落，“觉得你会喜欢。”因为你喜欢，所以就在带你来了。

暮色漫过课桌的时刻，程謶从书包掏出个铁盒。掀开印着美少女战士的盒盖，里面躺着十二颗褪色的玻璃珠，每颗表面都用修正液标着日期——正是林野每年生日寄来匿名明信片的邮戳日。

最后一颗玻璃珠裹着糖纸，剥开是张卷边的拍立得。高二运动会那天的夕阳里，程謶正往林野膝盖上贴创可贴，他的小拇指勾着纱布卷，眼里晃动着林野至今才读懂的温柔。

"当年你说要变成台风远离这里。"程謶突然把玻璃珠按进林野掌心，冰凉的触感顺着血管漫到眼眶，"结果连气象台都测不准你的轨迹。"

“对不起……”

“没关系，还差一句话呢。”

晚风掀起程謶的衣摆，露出腰间那道淡去的淤青——是毕业典礼那晚他翻墙去寄信时摔的。林野握紧铁盒边缘，美少女战士的脸被汗渍晕染成模糊的色块，就像那些年程謶总是画坏的素描本边角。“林野，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他们踩着路灯影子往校门口走时，程謶突然倒退着跨入林野的童年。MP3里陈绮贞唱到"你搬进潮湿的公寓"时，他卫衣兜帽被风吹落，露出的耳机线正在暮色中发亮——另一端正连着林野口袋里的播放器，循环着同一首《小步舞曲》。

便利店自动门叮咚作响，冰柜里新补货的蓝莓汽水泛着冷雾。程謶将易拉环套进林野无名指时，金属边缘的毛刺刮过指节，像十七岁那个未送出的千纸鹤，终于展开了皱巴巴的翅膀。

‌暧昧篇：青柠汽水与未拆封的情书‌

他握紧那只千纸鹤，藏在当年离开那个少年的口袋里。

梅雨季的数学课总掺着潮气。林野用圆珠笔在草稿本画第三十七个篮筐时，前桌传来折叠成青蛙状的试卷。

展开是程謶的字迹："窗台薄荷长虫了，午休去捉？"句尾画着吐舌头的简笔画，墨迹洇开处粘着半片青柠糖纸。

生物教室的排气扇嗡嗡作响。程謶蹲在花盆前，卫衣兜帽里揣着从食堂顺来的牙签。

"这只蚜虫在装死。"他突然把叶片怼到林野眼前，惊得对方撞翻培养皿。紫色染液在地面漫延时，两人的倒影在积水里融成葡萄味的银河。

"赔我的观察作业。"林野抓起抹布擦拭桌面，程謶却用棉签蘸着染液在他手背画笑脸。

冰凉的触感激得他抬肘反击，手肘恰好撞进他虚拢的掌心。排气扇恰在此刻停转，十七岁的呼吸在显微镜载玻片上凝成雾圈。

每周四的体育课是隐秘的计时器。林野总在自由活动时溜回教室，程謶的课桌抽屉里准时出现矿泉水——瓶盖永远拧松四分之一圈，标签内侧用荧光笔写着冷笑话。上周的纸条是："为什么企鹅不怕淋雨？因为它有羽（雨）绒服"，字迹被水汽晕成绒毛状的云。

“呵呵，冷笑话大王。”

某日暴雨截断训练，他们挤在器材室躲雨。程謶甩着淋湿的刘海，水珠溅在林野的英语作文纸上。"这个句式错了。"他突然俯身指点，潮湿的袖口蹭过他手腕。

修正带滚落桌角的瞬间，他温热的指腹划过他手背，像那年埋时光胶囊时擦过掌心的玻璃渣。

放学前的大扫除滋生无数意外。林野踮脚擦黑板时，程謶"恰好"路过扶住晃动的椅子。他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在腰间烫出一圈隐形的锚点。"你鞋带开了。"

他蹲下身时，后颈发茬扫过他垂落的指尖，惊飞了窗外敛翅的蜻蜓。

值日生的特权是晚归的黄昏。

程謶总在倒垃圾时"顺路"陪她去车棚，生锈的自行车链条发出与心跳同频的咔嗒声。某日林野发现车篮里多了包创可贴，卡通图案是他上周摔破膝盖时盯了很久的猫咪款。

天台的风鼓满夏季制服。他们隔着半米啃冰棍，程謶突然伸手摘掉林野发间的梧桐絮。

"今晚有双子座流星雨。"他望着远处施工的塔吊，喉结滚动三次才补完后半句："要不要...用天文社钥匙？"

午夜的教学楼像浸泡在蓝墨水瓶。程謶翻出藏在防火栓后的毛毯，两人挨坐在观测台的水泥地上。望远镜里划过第十颗流星时，他的小指悄悄勾住林野铺开的衣角。月光在保温杯口晃荡，枸杞的甜味混着他递来的青柠糖，在舌尖酿成碳酸饮料般的悸动。

期中考前夜的突击补习催生困意。林野枕着物理书昏睡时，程謶在她草稿本角落画满打盹的侧脸。某个被三角板压住的速写本里，藏着十七张未完成的肖像——从她咬笔帽的虎牙到随呼吸颤动的睫毛，每一笔都浸泡过暮春的梅子汽水。

合唱团排练的午后，程謶总在音乐教室后门徘徊。当林野唱到"你眼中住着整个宇宙"，他会突然敲响窗框，在玻璃呵气画出歪扭的星星。那些转瞬即逝的图案被夕阳拓印在琴谱上，化作休止符间跳动的光斑。

最惊险的瞬间发生在教师办公室外。林野帮程謶递检讨书时，教导主任的脚步声近在咫尺。他猛地将她拉进储物间，黑暗中两人交叠的呼吸扫过过期粉笔盒。门外响起钥匙串的叮当声时，他卫衣口袋里的薄荷糖正在两人紧贴的胸口融化。

梅雨季结束那天，程謶在校服口袋发现半截断铅笔。缠绕的绝缘胶带上，林野用显微镜才看得清的字迹写着："明天该你买汽水了"。而他早已在铅笔末端刻下微型回复，藏在磨损的橡皮凹槽里——"好，蓝莓味的两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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