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景琛的离开,让御苑陷入了一种表面平静、内里却暗流涌动的状态。
周嬷嬷果然收敛了许多,不再每日板着脸到主卧“教导”礼仪。但她并未离开,只是退居幕后,像一只蛰伏在阴影里的蜘蛛,时刻用那双刻板锐利的眼睛观察着。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林若涵的脚踝恢复得不算快,但疼痛感在逐渐减轻。她谨记着傅景琛临走前的命令——“安分待在家里,好好养伤”。她大部分时间依旧待在主卧,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地蜷缩着。
那颗被傅景琛带走的薄荷糖,像一粒小小的种子,在她心底悄悄发了芽。她开始重新拿起画笔。不是画窗外自由的飞鸟或神骏的“疾风”,而是画一些静物——床头柜上王婶插的鲜花,窗台上洒落的阳光,甚至……是那管被他亲手递过来、又被她珍藏起来的消肿药膏。
她的画风依旧带着点稚嫩,但笔触间多了一丝沉静和观察入微的细腻。画画的时候,是她最放松的时刻,能暂时忘记脚踝的不便和周嬷嬷带来的压迫感。
王婶是最高兴的,变着法子给她做好吃的,陪她说话解闷。
王婶:(看着林若涵的画,笑眯眯地)涵涵画得越来越好了!这花儿画得跟真的一样!等先生回来看到,肯定高兴!
听到“先生”两个字,林若涵握着画笔的手微微一顿,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他……什么时候回来?他会……看到她的画吗?心里掠过一丝自己也说不清的、微弱的期盼,随即又被更深的、习惯性的畏惧压了下去。她摇摇头,继续专注在画纸上。
宋芷溪得知她受伤,立刻风风火火地跑来探望。看到闺蜜打着石膏的脚和明显清瘦了的小脸,心疼得不得了。
宋芷溪:(义愤填膺)那个老巫婆还在?!傅景琛就放心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面对她?!还有你这脚,怎么弄的?是不是又被那个暴君……
林若涵:(连忙打断她,声音不大但很坚定)溪溪!别这么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他……他走之前,让周嬷嬷别来打扰我了。
宋芷溪:(狐疑地看着她)真的?涵涵,你可别被他那点小恩小惠收买了!他打你的时候可没手软!
“打”这个字眼,让林若涵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臀上仿佛又感受到了那火辣辣的痛楚。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画纸边缘,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
林若涵:……我知道。可是……他也有……不那么坏的时候。
比如赶走周嬷嬷,比如那颗被带走的薄荷糖……虽然她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吃了
宋芷溪看着闺蜜这副样子,叹了口气,知道她心里其实矛盾得很。她不再提傅景琛,转而兴致勃勃地拿出手机。
宋芷溪:好啦好啦,不说糟心事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最新款的线上画展!还有好多有趣的绘画课程!你在家养伤正好可以学学!咱们涵涵以后说不定能成大画家呢!
闺蜜的陪伴和带来的新鲜事物,像一阵清风,吹散了御苑里的沉闷。林若涵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然而,平静之下,周嬷嬷并未真正放弃。她无法在明面上刁难,便开始在细微处施加压力。比如,她会“不经意”地在王婶面前提起老太太对夫人“仪态”的不满;比如,她会“提醒”张叔,夫人房间的花开得太艳,不够端庄;再比如,林若涵让王婶帮忙买些新的画具,周嬷嬷会在一旁冷言冷语地说“玩物丧志,不如多看看《女诫》”。
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言语,像细小的针,不断扎在林若涵日渐松弛的神经上。她开始变得敏感,画画时听到门外有动静会立刻停下笔,紧张地张望;王婶送来的点心,如果颜色过于鲜艳,她会犹豫着不敢多吃;甚至对着镜子练习微笑时,会下意识地想起周嬷嬷那句“笑不露齿”。
这天下午,林若涵坐在轮椅上(脚踝可以轻微受力了),被王婶推到阳光房看书。阳光正好,她渐渐放松下来。周嬷嬷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纸张泛黄的线装书。
周嬷嬷:(将书放在林若涵手边的茶几上,声音平板无波)夫人,这是老太太当年刚嫁入傅家时,手抄的《女则》和《内训》。老太太特意吩咐老奴带来,让夫人闲暇时好好研读,体会傅家百年传承的闺范懿德。 她刻意强调了“老太太特意吩咐”。
那本陈旧的书,像一块沉重的石头,瞬间压在了林若涵刚刚放松的心上。她看着书页上娟秀却透着古板气息的字迹,仿佛看到了傅老太太那双锐利审视的眼睛,也仿佛看到了自己未来被框死在各种规矩教条中的样子。
一股压抑了许久的、混合着委屈、愤怒和叛逆的情绪,如同沉睡的火山,在她心底悄然苏醒。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顺从地应下,也没有惶恐地低头。她抬起头,第一次,用那双清澈却不再全然怯懦的眼睛,平静地迎向周嬷嬷刻板锐利的目光。
林若涵:(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静)周嬷嬷,替我谢谢奶奶的好意。
林若涵:(目光扫过那本厚重的书,然后重新看向周嬷嬷)不过,我现在脚伤未愈,医生说要保持心情舒畅,不宜劳神。这本书,等景琛回来,我会亲自向他请教,再决定如何研读。就不劳烦嬷嬷费心了。
她的话,客气而疏离,绵里藏针。搬出了医生和傅景琛,既婉拒了周嬷嬷(老太太)的“好意”,又将最终决定权推给了傅景琛,巧妙地避开了周嬷嬷的直接施压。
周嬷嬷显然没料到一向怯懦顺从的林若涵会如此回应。她刻板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错愕,随即眼神变得更加锐利,带着审视和一丝被冒犯的愠怒。
周嬷嬷:(语气加重)夫人,这是老太太的吩咐!您……
林若涵:(微微提高了声音,打断了周嬷嬷,目光依旧平静)嬷嬷!奶奶的心意,我收到了。但如何安排我的休养和学习,景琛走之前,自有交代。您若有疑问,不妨直接去问他?
她将“景琛的交代”抬了出来,堵住了周嬷嬷的话头。阳光房里一片寂静,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滞。王婶站在一旁,紧张得手心冒汗,看向林若涵的眼神却充满了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周嬷嬷死死地盯着林若涵,似乎在重新评估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夫人。最终,她脸上的愠怒化为了更深的冰冷和刻板。
周嬷嬷:(僵硬地行了一礼)是,夫人。老奴明白了。 她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阳光房,但那挺直的背影却透着浓浓的不甘。
看着周嬷嬷离开,林若涵才像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瘫软在轮椅里,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心脏砰砰直跳。她刚才……竟然顶撞了周嬷嬷?还是搬出了傅景琛的名义?她后怕不已,但心底深处,却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反抗成功的奇异快感,如同石缝里悄然探出的一根嫩芽。
王婶连忙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
王婶:(又惊又喜,压低声音)涵涵!你……你刚才太棒了!就该这样!别怕她!
林若涵:(心有余悸,声音还有些发抖)王婶……我……我是不是惹麻烦了?万一她告诉奶奶……
王婶:(拍着她的手)怕什么!你刚才做得很好!句句在理!先生知道了,也不会怪你的!而且,你搬出先生,那老虔婆就不敢真把你怎么样!
林若涵看着王婶鼓励的眼神,再回想刚才周嬷嬷那错愕的表情,一颗悬着的心慢慢落了下来。她低头,看着自己还打着石膏的脚,又看了看茶几上那本沉重的《女则》,眼神复杂。恐惧依旧存在,但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样完全将她吞噬了。她好像……找到了一点保护自己的方法?虽然这方法,依旧需要借助那个让她又怕又……有些复杂感觉的男人的名义。
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下来,温暖而明亮。林若涵深吸一口气,重新拿起刚才看到一半的画册。这一次,她的指尖不再颤抖,眼神也更加专注。那根悄然生长的、名为“反抗”的小刺,虽然稚嫩,却已经破开了厚重的土壤。她不再只是被动承受的菟丝花,而是开始尝试着,用自己的方式,在傅景琛留下的这片复杂领地里,寻找一丝喘息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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