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门之丝与蝶巢灰烬（二）

她攥紧了檀木手串，下了车，深夜的静安苑格外安静，只有偶尔几声虫鸣，茂密的树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投下斑驳的黑影，陈姨带着她避开有监控探头的主路，快速穿梭在花园小径中，直奔最深处的重症监护楼区域。

进入重症监护楼侧翼的家属等候区走廊，这里灯光很暗，空无一人，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和淡淡的忧伤气息。

走廊尽头有一处凹陷的吸烟区，旁边放置着几个焚香的小型电子壁龛——那是医院方便信佛家属祭拜的设施。

陈姨脚步突然停在了其中一个燃烧着微弱电子火焰的壁龛前，那壁龛上方有一处供奉位，放置着一个空置的、样式古朴、只有巴掌大小的铜制三足香炉！香炉表面布满绿锈，炉口微张，里面空空如也。

陈姨自然地拉住了林溪晚的手腕，示意她停下，同时脸上堆起笑容，压低声音说：“田太太，您看，这香炉……哎呀，信佛的家属有时也会在这里临时供个香……”

她的手指，不着痕迹地、极其用力地捏了林溪晚一下！捏的位置，正是她紧握着那条檀木手串的右手手心！

林溪晚愕然，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陈姨非常自然地抬起左手，飞快地做了一个动作——她伸出食指，在空气中虚虚地划过那个小铜炉锈迹斑斑的炉口边缘！

紧接着，陈姨的目光带着一种强烈的、近乎恳求的暗示，死死盯着林溪晚手中那条檀木手串！又猛地扫了一眼那个空置的古朴小铜炉！

是它？！

暗涌·焚香？！

那个在智能设备屏幕上出现过的、燃烧着火焰的古朴香炉图案！就是眼前这个样式？！

“田太太？”陈姨看她愣神，又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腕，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目光却始终死死锁住那个铜炉和她的手串，“您看什么呢？我们得快点了，探视时间快结束了。”

林溪晚的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陈姨这个护工……不对劲！她在传递信息！她在暗示什么？檀木手串……和这个医院里不起眼的焚香铜炉有关？！

就在这紧张得令人窒息的瞬间——

噗嗒！

林溪晚手里那条被陈姨用力握过的檀木手串！其中两颗珠子之间连接的金丝线，竟在此刻……毫无预兆地绷断了！

哗啦！

圆润的檀木珠子瞬间散落开来！叮叮咚咚地砸在光滑的瓷砖地面上，像一群逃离牢笼的精灵，在死寂的走廊里发出清脆刺耳的声响！

林溪晚和陈姨同时惊得僵在原地！

“谁在那里？！”走廊深处，一扇门被猛地推开！巡夜保安严厉的声音响起！手电筒的光束瞬间扫了过来！

林溪晚下意识地弯腰想去捡拾滚落的珠子！陈姨也瞬间从传递信息的紧张状态切换为护工的惊慌失措：“哎呀！这手串怎么断了！对不起对不起！田太太您别动，小心珠子滑倒！我来捡我来捡！”她忙不迭地蹲下，手忙脚乱地用手拢着四散滚落的檀木珠。

光束瞬间打在她们身上！强光刺得林溪晚睁不开眼！

更让她心脏骤停的是——当她被手电筒光束笼罩、弯腰避开灯光刺眼的瞬间，她的目光扫过其中一颗滚到墙角的檀木珠子……

那颗檀木珠光滑的滚圆表面，在强光下，赫然显露出一条极其细微、却清晰无误的……裂痕？！

而在那道裂痕的缝隙内部！借着强光折射的角度，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嵌着一小片极其微小的、边缘带有焦痕、像是某种特殊记忆材质烧毁残留的……金属残片？！上面似乎还有极其微小的蚀刻痕迹？！像是一组……坐标？！

檀木珠里有东西？！

这根本不是什么母亲的遗物！这是……微型存储器？定位信标？还是……？！

陈姨惊慌失措地拢着地上的珠子，但她的身体却不着痕迹地、像是不小心用身体挡了一下那颗滚到墙角、带裂缝的珠子！同时，她背对着保安迅速捡拾其他的珠子，口中焦急地说着：“马上好马上好，不小心碰断了东西，对不住对不住！”

保安皱着眉头走近，手电筒在散落在地的珠子和两个女人身上来回晃动。

灯光晃过林溪晚眼前，她因惊愕而睁大的瞳孔里，倒映着陈姨蹲下捡珠的背影，以及她白色护工服的衣角——在靠近后腰的位置，赫然粘着一小点极其不起眼、却在灯光下显露出金属暗淡光泽的……灰色粉末？！

那是……燃尽的香灰？！

陈姨抬起头，脸上满是惶恐的歉意，她的手掌摊开，里面是她慌乱中捡起的七八颗檀木珠，唯独缺了墙角那颗有裂缝的！

“保安大哥，东西捡好了，我们这就去看病人！”陈姨挤出笑容，站起身，顺势将手中的珠子一股脑塞进了自己护工服的巨大口袋中！动作快得不可思议！

她伸手再次握住林溪晚的手腕，这一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的掌控力！“田太太，我们走吧！”

林溪晚被她强行拉着，踉跄地向重症监护区入口走去，她回头，视线扫过墙角那枚被陈姨身体巧妙挡住、此刻安静地躺在黑暗缝隙里的带裂檀木珠……里面嵌着的金属残片如一个沉默的鬼眼。

再看向陈姨那装着其他珠子、沉甸甸的口袋……

还有她后腰粘着的、那一点诡异的、来自焚香炉的……金属灰烬？！

“暗涌·焚香”……檀木珠中的秘密……母亲的“病情”……陈姨的身份……以及她塞进口袋中那些作为掩护、实则是烟雾弹的普通珠子……

田柾国引她前来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探望母亲，也不是让她寻找所谓的“焚香点”，而是让她像一个被精准操控的诱饵，来完成一场注定被收割的献祭！这颗珠子里隐藏的，才是真正的“蝶巢”灰烬？那个被烧毁的数据库残留的碎片？！

林溪晚被陈姨半推半拽地“护送”到了重症监护室厚重的无菌门外。

陈姨熟练地输入田柾国给她的临时通行码，厚重的气密门无声地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里面是刺眼的强光和无影灯下的冰冷空间，穿着严密防护服的医护人员无声穿梭，母亲所在的病床在一个角落，被各种仪器环绕着。

“田太太，您进去吧，就在靠窗第三个床位。我在这里等您。”陈姨松开了手，脸上的惊慌失措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职业化的冷静，眼神深处却冰冷如蛇，带着一丝诡异的、完成任务后的轻松感。

林溪晚的心沉入谷底。

母亲病危是假，引她来这里传递（或被回收）檀木珠内的碎片信息才是真！这陈姨，绝对是田柾国（或者某个更深层势力）安插的棋子！她甚至故意弄断了手串！

她看了一眼门内冰冷的仪器和病床上隐约的轮廓，又看了一眼门外如同门神般守候、眼神漠然的陈姨。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了那扇冰冷的无菌门内，刺骨的消毒冷风扑面而来。

就在门即将在身后合拢的瞬间——

“林小姐？”一个低沉的、略带沙哑的、仿佛来自林溪晚极其久远记忆深处角落里的、充满沧桑感的老男人声音，极其突兀地、在她身后的走廊里响起！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无菌门的缝隙！

林溪晚如遭雷击！猛地转头！

陈姨也瞬间变了脸色！猛地扭头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幽暗走廊深处，一个穿着藏青色老旧工装、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身形佝偻的老人，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那里！他手里拎着一个似乎装工具的破旧帆布包，微微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风霜沟壑、带着某种诡异平静的脸！

他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隔着无菌门厚厚的观察窗，精准无比地看向门内一脸错愕的林溪晚！

然后，他缓缓抬起了枯瘦的手臂，似乎想指向什么……动作却极其缓慢。

林溪晚心脏狂跳！这个人……她在某个久远模糊的记忆画面里见过？！他是谁？！

而就在她分神的这一刻！

她身边，那个始终表现职业且沉默的值班医生（一个带着口罩、只露出眼睛的中年男性），不知何时放下了手中的记录板。

林溪晚的眼角余光猛地瞥见！

那名值班医生被防护口罩遮住的下颚线条，突然紧绷了一下，与此同时，他放在身侧、戴着无菌手套的右手……仿佛极其“自然”地抬起！一只极其细小的、如同手术刀般闪露锋芒的医用镊子……正悄无声息地夹向他白大褂胸袋里一支……样式非常普通的按压式圆珠笔笔帽！

动作快得如同幻影！目标……赫然直指她遮在睡袍领口下的左侧脸颊——那片残留着红痕印记的位置！活体钥匙！

冰冷的金属光芒在她眼角的余光边缘，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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