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课与薄荷糖（上）

那张普通的纸巾，那粒被随意拂去的橡皮屑，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许婧柔预想的要汹涌持久。物理68分的试卷被她紧紧攥在手里，边缘早已被汗湿的掌心揉得发皱卷曲。可此刻，这张卷子的意义似乎发生了某种微妙的偏移。它不再仅仅是及格线上的挣扎，更像是一道……无形的、试探性的边界线？

顾凌澈那句平淡的“戒尺免了”之后，便再无言语。他重新垂下眼睑，指尖那支黑色的中性笔再次流畅地旋转起来，划破凝滞的空气，发出细微的“咻咻”声。侧脸线条依旧冷硬，专注地盯着摊开的物理竞赛题集，仿佛刚才那打破常规的举动从未发生。

可许婧柔的心，却再也无法平静了。

她僵在原地，那只悬在半空的手还保持着之前的姿势，指尖微微发麻。她甚至忘了收回，就那么怔怔地看着顾凌澈桌沿那块被擦得光洁如镜的地方。没有湿纸巾的消毒水味，没有厌恶的眼神，只有一张普通的纸巾，一个随意到近乎……随意的动作。

这算什么？

是施舍？是终于意识到她“及格”了，稍微“干净”了一点？

还是……一种……默许？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电光，瞬间击穿了连日来笼罩心头的厚重阴霾和恐惧。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收回了手，指尖蜷缩起来，掌心那道戒尺留下的红痕似乎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之前的冰冷，可心口却像揣进了一只不安分的小兔子，扑通扑通乱撞。

她不敢再看他，慌乱地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自己那张68分的物理试卷。可试卷上那些红色的勾叉、老师潦草的批注，此刻都变得模糊不清。她的全部感官，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旁边那个沉默的存在牢牢攫住。

他翻动书页时纸张摩擦的“沙沙”声。

他指尖转笔时带起的细微风声。

他偶尔调整坐姿时，校服布料摩擦椅子的轻响。

甚至是他平稳清浅的呼吸声……

每一个细微的动静，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清晰地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空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改变了，不再是之前那种纯粹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压迫，而是一种更加粘稠、更加难以言喻的……张力。像绷紧的弦，无声地悬在两人之间。

许婧柔感觉自己的脸颊在不受控制地发烫，连耳根都热了起来。她慌乱地抬手捋了捋垂落的发丝，试图遮掩那不合时宜的滚烫。她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把注意力拉回试卷，可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跑偏。

那盒消失的草莓牛奶……到底去了哪里？真的是被他……像处理垃圾一样扔掉了吗？

那点粉白色的污渍……真的是牛奶吗？如果不是，为什么那么像？如果是，为什么擦得那么干净彻底，连一丝痕迹都不留？

还有刚才……他为什么自己擦掉了橡皮屑？为什么……没有再用那种带着消毒水味的湿纸巾？

无数的问号在她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搅得她心乱如麻。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极其小心地再次瞥向顾凌澈。

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侧脸对着她，专注地看着竞赛书。阳光穿过他额前细碎的黑发，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小片阴影。他的神情专注而平静，薄唇微抿，下颚的线条绷得紧紧的，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似乎……没有任何异常。

许婧柔的心跳慢慢平复了一点，也许……真的是她想多了？那点污渍可能只是巧合，他自己擦掉橡皮屑也只是因为……单纯觉得碍眼？

就在她胡思乱想，心情像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时——

顾凌澈转笔的动作毫无预兆地再次停下了。

笔尖“嗒”地一声，轻点在摊开的书页上。

许婧柔的心也跟着那一声轻响，猛地一跳。

只见顾凌澈慢条斯理地将那支笔放下。然后，他抬起左手，伸向桌角的笔袋。

许婧柔的呼吸瞬间屏住。又是纸巾？还是……湿纸巾？她紧张地盯着他的手。

然而，顾凌澈的手指在笔袋里摸索了一下，拿出来的，既不是纸巾，也不是湿纸巾。

是一个小小的、扁平的、印着银色字母的金属盒子。

薄荷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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