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盒粉色的草莓牛奶,像一块从地狱里捞出的、冰与火交织的诅咒,被顾凌澈死死攥在滚烫的掌心。冰凉的纸盒紧贴着指骨上深红的淤痕和微小的伤口,尖锐的刺痛混合着盒壁凝结水珠的湿冷,却丝毫无法浇灭掌心深处那烙印般的灼热,更无法驱散心底那团疯狂焚烧、名为“失控”的业火。
他站在昏暗死寂的走廊中央,如同困兽。幽绿的安全出口灯光在他紧绷的侧脸上投下诡谲的阴影。指腹一遍遍、近乎自虐般地狠狠擦过盒壁上那颗刺目的草莓,粗糙的摩擦声在空旷中回荡,像绝望的嘶鸣。
最终,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那冰火交织的触感彻底灼伤,猛地将那盒牛奶粗暴地塞进了自己同样湿透、沾着粉笔灰的书包侧袋。动作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暴戾和一种更深的狼狈。
然后,他不再停留,像逃离瘟疫源头般,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和浓重的水汽,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学楼,再次没入外面依旧缠绵的冰冷雨幕之中。脚步声沉重而凌乱,迅速被淅沥的雨声吞没。
……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投入了粘稠的、无声的胶水。
56分的数学试卷,断裂的戒尺,掌心滚烫的烙印,还有那盒被粗暴塞回书包的草莓牛奶……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横亘在两人之间、无法触碰的禁忌雷区。
教室里的空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滞、冰冷。那无形的“三八线”仿佛被浇筑成了铜墙铁壁。许婧柔把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像只受惊过度后竖起所有尖刺的刺猬。她不敢看旁边,不敢发出一点声响,甚至翻书都屏着呼吸,唯恐惊扰了那座沉默的、散发着绝对寒气的冰山。
顾凌澈则维持着一种近乎真空的沉默。他依旧侧脸对着窗外,周身散发的低气压沉重得如同实质的铅块。解题,看书,转笔……所有动作都带着一种机械的、冰冷的精准,仿佛身边那个同桌是团彻底透明的空气。只是偶尔,在他笔尖停顿的瞬间,那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会极其迅疾地、如同淬了冰的刀锋般掠过许婧柔紧绷的侧影,快得让她以为是错觉,却足以让她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意。
那句“打屁股”的冰冷威胁,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许婧柔在数学课上如坐针毡。她拼了命地听讲,试图弄懂那些天书般的公式,可恐惧和巨大的心理压力像一层厚厚的冰壳,将老师的讲解隔绝在外。越是焦急,脑子越是空白。挫败感和绝望如同藤蔓,日夜缠绕。
这天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窗外的阳光带着初冬的疲软,懒洋洋地洒进教室。
许婧柔正对着数学练习册上一道死活解不开的三角函数题绞尽脑汁。笔尖在草稿纸上划拉了半天,留下一堆毫无意义的线条和几个被反复涂改的错误答案。挫败感像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口,让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鬼使神差地,她的视线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从自己惨不忍睹的草稿纸上移开,越过那道无形的铜墙铁壁,飘向了旁边。
顾凌澈正微微侧着身,专注地看着摊在桌面上的物理竞赛题集。阳光穿过他额前细碎的黑发,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小片阴影。他一只手随意地撑着额角,另一只手握着笔,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几毫米处,凝定不动。似乎遇到了需要深入思考的难点。
他思考的样子……是什么样的?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钻进许婧柔混乱的脑海。她甚至忘记了恐惧,忘记了那56分的耻辱和悬顶之剑,只剩下纯粹的好奇。
他的侧脸线条在阳光下显得没那么冷硬了,反而透出一种专注的、近乎沉静的俊美。长而密的睫毛低垂着,遮住了眼底惯有的寒冰,留下小片安静的扇形阴影。薄唇微微抿着,下颚的线条虽然依旧紧绷,却少了几分平日的锋锐。
笔尖悬停在那里,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和游刃有余的从容。
许婧柔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吸引力,让她忘记了收回目光。她像着了魔般,小心翼翼地、借着面前高高垒起的书本作为掩护,偷偷地、贪婪地注视着他解题的侧影。
阳光勾勒着他轮廓的每一道弧度。
他微微蹙起的眉心。
他悬停的、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
他握着笔时,指关节微微凸起的弧度……
甚至,他喉结在思考时,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滚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放慢。教室里细碎的翻书声、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都消失了。许婧柔的世界里,只剩下阳光,书页的油墨味,和旁边那个沉浸在思考中的、褪去了所有冰冷伪装的侧影。
她看得如此专注,如此……忘我。
以至于,她完全忽略了——
那支悬停在纸页上方的笔尖,不知何时,已经彻底静止了。
顾凌澈低垂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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