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岳（一）

陈褚筝有一个秘密，或许对别人来说是件惊为天人的事情。

她很小就见过戚岳灵，除了满月宴那次，毕竟一个小屁孩儿能记得什么？最多是通过录像带看着自己傻乎乎拽着戚岳灵的袖子不松手然后被管家抱开。

那是在自己十五岁亲自操办的生意会遇到了二十三岁的戚岳灵，仅是那一次的相遇，她见到了传闻中无数贵公子的梦中情人。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小姑姑穿黑色以外的衣服，蓝色的镶钻连衣裙和披散在脑后的黑发，并不过分浓艳的妆容衬托她典雅高贵的气质吸引了她全部的目光，对一切事物漠然的冰冷视线在空气中与她的碰撞，青铜耳钉不显突兀，美得像从画儿里走出来的天仙。

一见钟情对于十五岁的女孩来说简直是个笑话。

在晚宴结束的山路，她想去找戚岳灵谈话，隔着不到三十米的距离，对方手机里放着的歌甚至都能清晰的传入陈褚筝的耳朵里。

十几个持刀壮汉，因为东港口的货被劫上门找事。

他们看不起女人，更看不起一个看上去娇弱的年轻女人平白无故做东道主的位置。

戚岳灵只是平静地摘下耳机，纤细的手指将耳机线绕了个圈缠在手腕上。

音乐的声音被调大一倍。

“Scopin”，节奏感很强的歌曲，只有十五岁的她震惊地看着瘦弱的小姑姑飞起一脚踹翻一米八的壮汉，尖锐的高跟鞋跟刺穿了他的喉管，鲜血溅在墙面上像星点的染料。

完全碾压的力量优势，不到一刻钟，地上只剩下痛苦哀嚎的败者。

血腥美丽，陈褚筝清楚的记得那具尸体的死状，戚岳灵最后似乎并没有完全解气，人类最坚硬的头盖骨硬生生被大红色高跟鞋戳出一个黑黢黢的窟窿，而对方眼里只是平静地像看垃圾一样面对新鲜尸体。

没有一个侄女会对自己名义上的“姑姑”有别样的想法，尤其是见证了对方轻而易举杀死一位成年男性后，但陈褚筝偏偏属于“异类”，戚岳灵身上的任何东西都是吸引她的毒药，无论如何，甘之若饴。

她很早就知道自己对小姑姑的感情超过了亲情应有的范围，但是她不敢说，她能感觉到小姑姑不是很喜欢自己，甚至可以用厌恶来形容，却又不自觉的表露出同情，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陈褚筝就是能感觉到，和她的爷爷有关，毕竟这个古板的老头子几乎没人受的了这种要人命的臭脾气和趾高气昂的姿态。

为什么她的家庭会是这样呢？

只活在他人记忆中感情和睦的父母，虎视眈眈的旁系与一堆永远处理不完的琐碎小事全部是挡在两人面前的天壑，“陈家长房嫡女”的身份带来荣耀的同时也伴随着危机与现实，她必须提高实力才能站稳脚跟，“姑姑与侄女”这层关系反倒是最容易解决的。

她从没跟家里的人说过，她知道父母死后那群所谓的家人会做什么，每次她有心爱的玩具总是会莫名其妙的丢失，第二天就会被当成垃圾一样丢进垃圾桶。

从那时起陈褚筝清楚的明白，她不需要有爱好，在没有完全掌控陈家之前，她只是个长老们手中的棋子。

杀人这种事自己完全不介意，但她不想在小姑姑面前露出丑陋的一面，任何阻挡她的人杀了不就行了？

对于“生命”，陈褚筝从来不会多加关注，鬼见得多了杀得多了自然什么稀奇的故事都有所耳闻，活着时解决不了问题死了一样解决不了。

但她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这么做，小姑姑喜欢白纸一样单纯却不蠢笨的孩子，就像她的两个弟弟，养孩子的乐趣甚至大于亲情，她也渴望这种柔情能够分给她一些。

等羽翼丰满之时就有资格站在她身边了吧，十五岁的陈褚筝这么鼓励自己，哪怕明知是飞蛾扑火也奋不顾身的尝试。

果然，爱情会降低人的智商，但是会带来快乐。

这种在她看来曾经呲之以鼻的事情轮到本人身上是件终身大事，召唤几只鬼抬轿子？

不说这种行为能不能取悦戚岳灵，单单是那些长得歪瓜裂枣的鬼怪自己看着都反胃，更别提戚大小姐高贵的审美。

任何单薄的语言都过于轻佻，以小姑姑的古板程度不亚于让她去蹦迪，连男朋友都没谈过的人是否能够接受一个女人尚且不谈，这个女人还是她名义上的侄女。

追普通人的有力武器对于戚岳灵来说没有任何用处，甚至有些贬低。

黑道大佬的继承人，横跨黑白灰三道的龙王头，多次在剿杀中存活的黑暗帝国的王者，世界联合组织“帝国”S计划主负责人怎么可能会缺这种东西，好像除了她弟弟之外从没见过小姑姑对别的东西上心过，因为身份缘故不能寄钱，搞得他们兄弟两个从小就生活在贫民窟一样的地方，大的还好说，小的完全在黑暗中长大。

于是那一年，陈褚筝为了讨人欢心强行带着年纪尚小的戚炤出去玩，而且不允许他带任何通讯电子产品，结果手机没电了，小姑姑差点把整个城市掀翻了，最后就是欢心没讨成成功得罪了小舅子。

她死的很突然，突然到连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并不是不能接受，只是更多的怅然若失与迷茫。

发病的太突然了，没来得及准备措施就被迫把争了这么多年的势力丢了。

死后的几年有点无聊，在进入那个游戏之前，还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待了很久，四周只有自己一个人，每天练练功法玩玩儿头发，过着混日子的生活。

很久很久…………

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陈褚筝渐渐忘了怎么笑，怎么哭，怎么难过，本就不明显的表情这种东西在那个地方完全就是累赘，没有人和她对话，语言功能接近丧失。

久到陈褚筝已经忘记了她的死亡，忘记了陈家，忘记了他们脸上虚假的哭泣，忘记了权力，忘记了朋友，却记得那个眉眼总是淡淡的小姑姑，在占国寺祈福时她看向自己的每一绺视线都是剧毒，只针对一人的毒药，就像上辈子有未了的缘分一样，她好像从来没笑过，也没生过气，哪怕“焦急”也是一贯的死人脸，好像设置好程序的机器一样。

戚岳灵………

像让她魂牵梦绕的毒素侵蚀理智，汹涌的爱意如潮水般涌来。

某个烟雾缭绕的地方，身着华服的女子端坐在檀木椅上，纤细的手指在古筝上弹奏，这是出现在她梦里的画面。

【戚里申高宴，平台奏雅歌。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愿得灵凤胶，续之於仁贤】

明明只是三句普通的诗在她这里有格外特殊的含义。

少女的暗恋能持续多久呢？答案是十一年，没有回应，没有希望，甚至没有超过五句话的交流，她凭借十五岁那年偷拍的照片独自熬过每一天。

身穿白色漏肩连衣裙的女人站在巷子角落，双手环抱，黑色帽檐只露出一双眼睛，女性特有的身姿挺拔从不肯向任何人低头，身后的黑色纹身暴露在空气中妩媚也危险。

没人理解她的执着，就像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仅凭一个背影就认定了，撞南墙也不回头。

陈褚筝就这么呆呆的一下一下用手在地上写小姑姑的名字，画像，没有时间的流逝，这是最让人绝望的，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除了黑暗就是黑暗，什么也没有，甚至是寄托她一切的照片。

有人说爱意会随时间流逝而消磨，陈褚筝不这么认为，如果真爱，时间又算什么，和你在一起，烦恼散入风尘；和你在一起，瞬间变成永恒；和你在一起，就不再有别人。

这就是一见钟情吗？心跳停止，一切声音消散在空气中没有痕迹，只有她高挑的背影和冷淡的眼神。

小姑姑，能给我个机会吗？我等了这个机会整整十一年。

幸好，在这一年我终于等到了神明关顾的第一眼。

She came out of the light to redeem my wretched soul.

（她从光芒中来，救赎我卑劣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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