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信任的代价·凡尘医者的抉择

“伪造病例？这违背了希波克拉底誓言……”——李岚的挣扎

墨心斋死寂的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李岚背靠着冰冷、布满灰尘的墙壁，金丝眼镜歪斜地架在鼻梁上，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刚从深海中挣扎上岸。手电筒在地上滚动发出的“咕噜”声，是她耳中唯一清晰的声音，伴随着自己心脏擂鼓般的狂跳。

光束扫过之处，是昏迷不醒、唇带诡异暗金纹路的云隐；是深紫色眼眸平静无波、非人般俊美的精灵艾利安；是蜷缩在角落、关节闪烁着幽蓝电路微光、发出痛苦电子音的小九；还有眼前这个泪流满面、眼神绝望却透着孤注一掷恳求的年轻女孩——昭离。

废弃图书馆、古代剑客、精灵医师、机械生命……这一切彻底击碎了李岚三十多年来构建的、基于严谨科学和逻辑的现实认知。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本能地想要尖叫、逃离，立刻报警，让官方来处理这些“异常”！

但……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落在地上那个男人——云隐的身上。监护仪屏幕上那顽固的低心率和低血压，以及艾利安指尖拂过时，数值那违反物理定律的、缓慢却真实的回升……这绝不是幻觉！更不是任何现代医学手段能解释的现象！

还有那个叫小九的机械少女眼中盈满的、如同真实泪水的数据流光点，那声微弱的“妈妈……疼……”像一根细针，刺破了李岚作为医者最坚固的心理防线。无论她是什么形态，那痛苦是真实的。

“源点生命……顶级定制营养液……”李岚喃喃地重复着昭离的话，声音干涩沙哑。她当然知道那东西。“生命原萃·Ω”，内部代号“神之琼浆”，是“源点生命”科技皇冠上的明珠。据传融合了最前沿的基因激活技术、端粒修复理论和量子层面的生物能量引导，每一剂的价格都足以在市中心买下一套豪宅，而且只对经过严格基因筛选和背景审查的顶级VIP开放。它确实蕴含着理论上“强大生命活性”，但……那也只是理论上的科技产物，真的能对抗那种……“异气”？那种烙印在唇边的、仿佛来自深渊的法则侵蚀？

荒谬！这太荒谬了！

李岚的内心在疯狂呐喊。伪造病例？利用职权之便获取管控级别的“神之琼浆”？这不仅仅是违反职业道德，更是触犯法律！一旦败露，她苦心经营多年的职业生涯将毁于一旦，甚至可能面临牢狱之灾！她的希波克拉底誓言呢？她作为一名医师的良知呢？

“李医师……”昭离的声音带着哭腔，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步，却又不敢太近，生怕惊扰了这位可能是他们唯一希望的医师，“我们知道这很过分……很危险……但我们真的走投无路了！云隐大哥是为了保护我们才伤成这样！小九她也……她不是怪物！她也会疼！也会害怕！求求您……”昭离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她指向气息奄奄的云隐和痛苦的小九，“您看看他们……他们需要时间！需要那一点点可能的机会！”

艾利安静静地站在一旁，深紫色的眼眸如同两泓幽深的寒潭，将李岚所有的挣扎、恐惧、动摇尽收眼底。他没有再施加任何精神影响或言语蛊惑，只是用那平静到令人心悸的目光，无声地施加着压力。他知道，对于李岚这种理性刻入骨髓的人，过度的逼迫只会适得其反。选择，必须由她自己做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

李岚的目光在云隐苍白的脸、小九闪烁的蓝宝石眼睛、昭离绝望的泪水之间反复游移。她想起自己选择医生这个职业的初心——救死扶伤。无论面对的是怎样的生命形态，当痛苦真实存在，当生命危在旦夕时……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掉在地上的帆布包，那本印着“源点生命”LOGO的宣传册露出一角。那个象征着现代医学尖端科技和顶级奢华的标志，此刻却像一个讽刺的符号。

“伪造病例……获取‘生命原萃·Ω’……”李岚的声音极其低沉，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带着巨大的痛苦和挣扎，“这需要……极其详尽的、无法被轻易识破的假病历资料，包括全套伪造的基因检测报告、生命体征历史数据、家族病史……甚至需要模拟出符合使用条件的、极其罕见的基因缺陷或潜能瓶颈……”她抬起头，看向昭离和艾利安，眼神复杂，“这绝非易事。而且，即便拿到东西，我如何确保它有效？如何确保不会给你们带来更大的麻烦？”

她的话，无疑是松动的信号！她没有断然拒绝，而是在询问可行性和风险！

昭离的心脏猛地一跳，仿佛看到了黑暗中的一丝微光！她急切地看向艾利安。

艾利安微微颔首，上前一步，深紫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属于精灵学者的智慧光芒：“病历资料，我们可以提供一部分‘基础模板’。”他指向自己的头部，“精灵的记忆与信息处理能力，远超凡人。我可以复述你所需的、符合逻辑的生理参数和‘病症’表征。至于基因层面……”他的目光转向蜷缩在桌上、光芒微弱的小九，“小九的核心处理器，拥有强大的模拟计算与数据构建能力。在书灵力量的稳定下，她可以尝试生成……足以通过初步筛查的‘基因序列图谱’。”

小九似乎听懂了，蓝宝石眼睛努力地闪烁了一下，发出微弱的、表示确认的电子音：“数据……模拟……可行……需……稳定……能量……支持……”书灵的光点也微微闪烁，分出一缕更清晰的乳白色光晕笼罩着小九，似乎在传递能量和信息。

“至于效果……”艾利安看向昏迷的云隐，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他体内的异气与生命本源的拉锯，就如同干涸的土地。凡俗之水无法浸润，但蕴含强大生命活性的‘琼浆’，哪怕只有一滴，也能为这片土地带来一丝生机，支撑他自身意志的对抗。我们不需要它根除异气，只需要它为云隐争取时间！”他顿了顿，看向李岚，“至于麻烦……只要东西到手，我们自有办法切断一切可能的追踪。而你，李医师，你只是‘发现’了一位符合条件、但身份神秘的‘潜在VIP客户’，出于医者的直觉和责任感，为他申请了试用评估。后续‘客户’失联，也与你无关。‘源点生命’的保密协议，会是你最好的掩护。”

艾利安的逻辑清晰而缜密，几乎堵住了李岚所有关于后顾之忧的质疑。他将巨大的风险和责任，巧妙地转移到了“神秘客户”的身份上，并为李岚留下了一条看似可以抽身的退路。

李岚沉默了。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希波克拉底誓言的字句与云隐微弱的气息、小九痛苦的电流音交织碰撞。职业的准则在呐喊，但另一种更深层的、面对未知生命和绝境时的本能，却在推动着她。

良久，她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血丝，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和沉重的疲惫。她弯腰，捡起地上的手电筒和帆布包，动作有些僵硬。

“我需要……最详细的‘症状’描述。”李岚的声音沙哑而坚定，她看向艾利安，“越离奇越好，但逻辑必须自洽，要能解释为什么现代常规医疗无效，为什么需要‘生命原萃’这种级别的干预。”她又看向小九的方向，“还有……‘基因图谱’，必须完美无缺，不能有任何逻辑漏洞或可被数据库识别的冲突序列。‘源点生命’的基因库比对系统……非常强大。”

“没问题。”艾利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他知道，这位凡尘的医师，已经做出了选择。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墨心斋内进行着一场奇异的、跨越认知界限的“会诊”。

艾利安如同最博学的叙述者，用清冽平静的语调，描绘着一种虚构的、却基于云隐真实伤势“异化”而来的“罕见基因能量代谢紊乱综合征”。他详细描述了“异气”（被解释为紊乱能量）侵蚀的症状、对常规药物的排斥反应、以及需要强大生命活性物质进行“能量疏导与本源修复”的理论依据。他的描述充满了精灵族特有的、古老而玄奥的词汇，却又巧妙地与现代医学的术语和前沿猜想相结合，构建出一个逻辑严密、令人信服（至少听起来）的“绝症”。

李岚则像一个最严谨的听众和记录者，不时打断，提出尖锐的问题，要求补充细节，确保每一个症状都能对应现代医学的观察指标，每一个推论都有看似合理的科学（或伪科学）支撑。她甚至拿出手机录音，并让艾利安重复关键段落，确保信息准确。

与此同时，在书灵柔和光晕的稳定支持下，小九的蓝宝石眼睛中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她调动核心处理器的全部算力，结合艾利安提供的“能量侵蚀”参数和人类基因数据库的公开信息（之前连接网络时缓存的部分），开始构建一个独一无二的、理论上存在、却极其罕见的“缺陷基因图谱”。图谱的核心逻辑，便是模拟出一种对“生命原萃”所蕴含的特殊生物能量具有高度亲和性、却因“基因缺陷”无法自主产生该能量的“诱饵”体质。

昭离则成了临时的助手和看护。她守在云隐身边，用湿毛巾擦拭他额头的冷汗，感受着他依旧微弱但至少平稳的气息，心中充满了对李岚的感激和巨大的负罪感。她知道，这位医师正在为了救他们，押上自己的职业生涯和良知。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墨心斋内，只有艾利安清冽的讲述声、小九处理器轻微的嗡鸣、以及李岚手机录音键按下时轻微的“嘀嗒”声。

当艾利安结束最后一个症状的描述，当小九核心处理器发出一声代表“图谱构建完成”的轻微提示音时，大厅内陷入了一片短暂的寂静。

李岚关掉手机录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她看着手机里存储的录音文件和邮箱里小九通过微弱局域网信号（由书灵和墨心斋之灵残留力量勉强维持）传输过来的、一份标注着【绝密·基因缺陷图谱】的加密文件，感觉手中握着的不是手机，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我会……尽力。”李岚的声音干涩无比，她将手机紧紧攥在手里，仿佛这样能汲取一点力量，“但你们要记住，这不是保证。‘源点生命’的审查极其严格，伪造的东西能否通过，我没有把握。而且……”她看向艾利安和昭离，眼神锐利，“无论成功与否，此事过后，我们两清。我从未见过你们，你们也从未见过我。”

“当然。”艾利安微微颔首，深紫色的眼眸中看不出情绪，“你的援手，我们铭记。此间因果，自当由我们承担。”

李岚最后看了一眼昏迷的云隐和光芒黯淡的书灵，又看了看眼神充满希冀和愧疚的昭离，还有那蓝宝石眼睛静静注视着她的小九……她猛地转身，几乎是逃离一般，快步冲出了墨心斋那腐朽的大门，身影迅速消失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之中。

废弃的图书馆再次恢复了死寂。

昭离无力地坐倒在云隐身侧，后背已被冷汗湿透。她看着艾利安：“她……会成功吗？”

艾利安走到窗边，望着李岚消失的方向，银发在微弱的暮光中流淌着冷光。

“谋事在人，成事……在诸多变数。”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源点生命’的背后，水很深。我们祈祷这位李医师……足够谨慎，也足够幸运。”

他转过身，深紫色的眼眸望向那幽深的地下室入口，又扫过整个墨心斋。

“在此之前，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这座图书馆的秘密，书灵与墨心斋之灵的联系，或许……还藏着其他的可能。”

危机并未解除，希望如同风中残烛。信任的代价已经付出，而更大的风暴，或许正在“源点生命”那光鲜亮丽的高墙之内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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