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生活1：相亲市场的明码标价

凌晨两点三十分，城市的夜生活渐入尾声，酒吧街的霓虹招牌次第熄灭，唯有人民公园的路灯在细雨中散发着朦胧的光晕。环卫工老张裹紧褪色的军大衣，橡胶手套与竹扫帚摩擦出沙沙声响，将枯叶、烟蒂和隔夜的奶茶杯扫进推车。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与垃圾混合的刺鼻气味，他每扫一段路，都要停下来捶打酸痛的腰肢。当他推着沉重的垃圾车经过公园铁栅栏时，借着路灯幽蓝的光晕，看见三张褪色的折叠桌已歪斜地摆在长椅旁——桌角压着粗糙的红砖固定，桌面上还残留着前几日暴雨冲刷的泥痕，以及用粉笔写下又被雨水晕开的字迹，这是心急的父母提前五小时占位留下的印记。老张叹了口气，想起自家孩子也到了适婚年龄，可至今不敢带对象回家见父母。他知道，在这样的相亲市场里，孩子普通的工作和家境，怕是连入场券都拿不到。

四点零七分，寒气裹着露水浸透李阿姨的驼绒围巾，她呵出的白雾在老花镜片上凝成水珠。从洗得发白的帆布包里掏出A4纸时，纸张边缘已被反复折叠得起了毛边，仿佛承载着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她用冻得发红的手指捏着红色记号笔，像批改试卷般将儿子信息里的"985本硕""外企中层"描得醒目，又在末尾添上小字："谢绝单亲家庭，属相需合，家族无遗传病史"，每一笔都写得用力而笃定，仿佛这样就能为儿子筛选出完美的伴侣。写到"年薪40万"时，笔尖停顿了一下，她咬了咬嘴唇，还是把数字又描粗了些——其实儿子去年降薪后年薪只有35万，但她觉得在这儿，数字就是底气。隔壁同样早到的赵叔正用透明胶带修补展板，嘴里嘟囔着："我闺女那海归学历，得配个同样留洋的才体面。"他的展板上，女儿的照片被精心修饰过，笑容甜美，身后是剑桥大学的标志性建筑，却刻意模糊了照片下方"访问学者"的小字注释，只突出"剑桥深造"几个大字。

六点整，晨雾尚未散尽，五百余张广告牌已将广场围得水泄不通，恍若一片文字与条件的海洋。泛黄的A4纸用生锈的回形针别在晾衣绳上，在风中微微颤动；褪色的KT板插在花坛边缘，边角已被磨损得不成样子；崭新的亚克力展板支在三脚架上，在风中发出细微的震颤。条件清单的细致程度令人咋舌：从"海归博士/高校教授，名下两套房，父母双退休"到"拆迁户/三套房，独子求贤妻，要求女方会理财懂茶道"，甚至有人标注"需能背诵《弟子规》全文""要求未来儿媳每月回婆家不少于4次"。某个周末，西装革履的陈先生架起投影仪，将家族族谱、海外资产证明、基因检测报告依次投映在幕布上，用激光笔指着泛黄的族谱："我们陈家自清朝就是书香门第，这是光绪年间的进士捷报复印件......"台下戴着老花镜的家长们举着手机录像，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满笔记，现场气氛堪比上市公司路演。人群中，一位母亲小声对身旁的人说："看看人家这条件，咱们家孩子要是能攀上，后半辈子就不愁了。"说罢，她摸出手机，再次核对儿子相亲资料里的每一个数据，连"有辆十万级代步车"都反复斟酌是否要改成"购置新车"。

23岁的小雨被母亲拽进人群时，晨光正刺破云层，洒下几缕微弱的光线。米色职业套装的领口磨得她脖颈发红，母亲的指甲几乎掐进她的小臂："待会儿机灵点，王阿姨儿子可是年薪50万的程序员。"对面王阿姨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像超市扫描枪般上下打量："小姑娘月入八千太少了，我儿子公司前台都一万二起步。"母亲立刻解锁手机，调出相册里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健身房打卡记录、年度体检报告："她刚考上985在职研，每周去健身房四次，BMI常年保持20，去年还拿了优秀员工奖......"小雨盯着地面砖缝里搬运面包屑的蚂蚁，突然想起大二那年樱花雨中，前男友笑着说"你素颜的样子最好看"，而此刻王阿姨计算她价值的眼神，冰冷得如同银行柜台的验钞机。她感觉自己像一件商品，被放在货架上明码标价，等待着被挑选。更讽刺的是，母亲为了增加她的"竞争力"，偷偷在资料里把她的"普通本科学历"改成了"重点本科"，还虚构了一段"在知名企业实习"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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