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犯人吗？！

消息如同瘟疫般蔓延的速度远超想象。仅仅半天，不仅整个高中部人尽皆知，连带着初中部也掀起了轩然大波。那张照片被疯狂转发、截图，出现在各种私聊、小群甚至贴吧的匿名角落。添油加醋的谣言甚嚣尘上。

教务处主任办公室里，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张祥安垂着头站在办公桌前，瘦弱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他脸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眼神空洞地望着冰冷的地板瓷砖，仿佛灵魂已经抽离。教导主任严厉的训斥、失望的目光，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但他感觉不到疼，只有一片麻木的冰冷。

“张祥安！你太让老师失望了！你知不知道这是多么恶劣的影响？败坏校风！伤风败俗！马上就要中考了，你……”教导主任痛心疾首地捶着桌子。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脸铁青的张父冲了进来。他显然是从工作单位直接赶来的，身上还穿着沾着油污的工作服，眼里布满了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愤怒与羞耻。紧随其后的是张母，她脸上毫无血色，眼神涣散，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爸……妈……”张祥安微弱地叫了一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张祥安脸上。

力道之大，让张祥安整个人踉跄着撞到旁边的文件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脸颊瞬间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疼，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捂着脸，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不是为自己辩解，而是绝望地感受到整个世界的崩塌。

“我不是你爸！我没有你这样不知廉耻的儿子！”张父咆哮着，额头上青筋暴起，胸口剧烈起伏，“我辛辛苦苦供你读书，你就给我搞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情？！丢人！把我们全家的脸都丢尽了！”他气得浑身发抖，手指几乎戳到张祥安的鼻子上。

“老张！有话好好说……”教导主任试图劝阻。

“好好说？”张父猛地转向主任，眼睛通红，“主任，学校打算怎么处理？开除！必须开除这种害群之马！”他的声音因为愤怒和极度的羞耻而尖锐刺耳。

“爸……不要……”张祥安从柜边滑坐到地上，蜷缩成一团，发出小兽般的呜咽，“……不是那样的……我们……”

“闭嘴！”张母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哭喊，扑上来撕扯张祥安的衣服，“你还敢狡辩！照片都拍到了！我的天呐……以后街坊邻居怎么看我们？你让我和你爸怎么抬头做人？祥安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她哭得撕心裂肺，捶打着儿子的肩膀，宣泄着天塌地陷般的绝望。

办公室外，隐约围拢了一些好奇或惊恐的学生和老师。张祥安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世界只剩下父母尖锐的斥骂、母亲的嚎哭和教导主任沉重的叹息。冰冷的绝望像海水一样将他淹没，无处可逃。

而在同一栋楼的另一间办公室，气氛同样压抑，却呈现出另一种冰冷的肃杀。

沈程站得笔直，下颌线绷得紧紧的，面无表情。他的父亲，一位穿着考究西装、神情威严冷峻的中年男人，正和校长低声交谈着，语气是毋庸置疑的命令式。沈程的母亲，一位保养得宜但此刻面色冷若冰霜的妇人，坐在一旁，戴着精致手套的手指交叉放在膝上，看向沈程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彻底的不认同和深切的失望，仿佛在看一件价值连城却出现了无法弥补裂痕的瓷器。

“……这是沈家的耻辱。”沈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影响极其恶劣。我们要求学校严肃处理相关学生。”他刻意避开了“张祥安”这个名字，仿佛那是一个肮脏的符号。“至于沈程，”他终于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儿子，那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冰冷锐利，“我们会立刻带他回家，好好‘教育’。”

沈程的嘴唇抿得更紧，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却无法抵消心口那仿佛被冻结撕裂的钝痛。他看到父亲眼中那熟悉的、对他脱离掌控的暴怒，看到母亲眼中那彻底的冰冷疏离。家，那个他曾经渴望逃离又不得不依附的地方，此刻变成了一个即将碾碎他的冰冷囚笼。他知道等待他的绝不会是寻常的“教育”。

他看到了夏橙阳和池岸野在办公室外走廊尽头焦急担忧的目光一闪而过，但很快被父亲带来的高大保镖若有若无地挡住。沈程闭了闭眼，强行压下眼底翻涌的情绪。骄傲不允许他在这群人面前示弱。他挺直脊背，像一尊即将被押赴刑场的石像，沉默地承受着来自家庭和学校双重高墙的倾轧。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学校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低气压中。议论纷纷中夹杂着猎奇、鄙夷、同情和唯恐避之不及的疏远。教导处下了严厉的封口令，禁止公开讨论传播照片，但流言蜚语如同暗流，在高压之下涌动得更加隐秘和猛烈。

夏橙阳和池岸野心急如焚。他们尝试联系张祥安和沈程，但张祥安的手机永远关机，家中座机也无人接听。沈程的电话直接成了空号，彻底人间蒸发。他们去找陈悦薇，只看到她红肿的双眼和强装的镇定下掩饰不住的疲惫与愤怒。

“祥安……”陈悦薇声音沙哑，“张家已经乱成一锅粥了。他爸……把他锁在家里，电话没收了，连门窗都钉死了木板！说是要‘好好反省’！我去过一次，他爸差点连我也骂出来……”她又气又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沈程那边更糟，他爸妈把他带走了，不知道去哪里了！根本打听不到！”

夏橙阳一拳狠狠砸在墙上，指关节瞬间破皮渗血：“妈的！怎么能这样！他们是犯人吗？！”

池岸野按住他受伤的手，眉头紧锁，眼中是深沉的忧虑：“冷静点，橙阳。现在最重要的是人没事。他们家长的态度……太极端了。”

几天后，消息终于通过官方渠道传来：经校方研究决定，并尊重家长意愿，初三（X）班张祥安同学即日起转学，希望他在新的学习环境中专心学业。措辞官方而冰冷，没有提及具体原因。

夏橙阳是在课间操结束回教室的路上，看到张祥安的妈妈捧着一个纸箱，低着头匆匆走过连接高中部和初中部的天桥。纸箱里装着张祥安留在教室抽屉里的书本和一些杂物。张母脸色灰败，眼神躲闪，步履蹒跚，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所有精气神。

夏橙阳想冲上去问个究竟，却被池岸野死死拉住手腕。“别去，橙阳。”池岸野的声音低沉而紧绷，“你看她的样子……祥安现在的情况肯定不好。贸然上去，只会让她更难堪，可能还会给祥安带来麻烦。”

夏橙阳看着张母消失在楼梯转角那单薄萧瑟的背影，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能做什么？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甚至不知道祥安被转去了哪里，是生是死，心里有多害怕。愤怒的火焰在胸腔里燃烧，却找不到任何出口，只能灼烧着自己。

很快，更确切的消息通过陈悦薇传了过来。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压抑的哭腔：

“查到了……祥安被他爸妈连夜送走了，去了邻省一个特别偏远的地方，叫什么……‘启航’封闭式管理学校。”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刻骨的恨意，“那根本不是什么正经学校！就是那种……专门收管‘问题青少年’的地方！军事化管理，没收一切通讯工具，探视都很难！他爸妈……他们是要把他关起来‘改造’啊！”

“至于沈程……”陈悦薇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颤抖，“他爸妈把他送去那种地方了！传说中的‘特殊教育机构’！就是……就是戒同所！寒假的时候就已经送进去了！畜生！他们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她再也控制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沈程怎么办……祥安怎么办……他们还那么小啊……”

戒同所。

这三个字像冰锥一样狠狠刺进夏橙阳和池岸野的心脏。他们听说过那种地方，传说中的“人间地狱”，电击、体罚、洗脑、精神折磨……用最残酷的手段去“矫正”所谓的“错误”。沈程那样骄傲耀眼如同太阳的人，被投入那种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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