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镜四季》第一卷:迷途之冬
第53章:冰谷回音
一、雪渊下的对话
冰裂谷像大地张开的黑色咽喉,将林深吞入零下四十度的寂静。
右臂断口撞在冰棱上,反倒感觉不到疼——冻僵的神经早已切断痛觉,只剩骨髓深处嗡嗡的耳鸣。他仰面躺在冰棺般的裂隙里,望见一线灰白的天光,雪粒子打着旋儿坠下来,像谁在天上撒纸钱。
“摔得比当年那只雪鸮还难看。”
父亲的声音从冰壁里渗出来。林深猛地扭头,冰层深处竟嵌着父亲的脸:霜白的鬓角,紧抿的薄唇,连眉间那道被镇纸砸出的旧疤都分毫毕现。只是冰雕的眼珠不会转动,凝固在临死前看他画展的失望神情上。
“您来收我?”林深哈出一口白气。
冰面映出他肿胀的左手指关节,血痂混着炭灰结成了紫黑的壳。
“收你?”冰雕的唇角竟扯出弧度,“我是来问你——左手画了五十二回《溪山行旅图》,可画明白范宽为何要躲进终南山了?”
冰裂纹突然向四周炸开,父亲的脸碎成千万片,每一片都映着林深不同年岁的脸:十岁跪地临摹的,三十岁拍卖场举牌的,四十岁空荡荡的袖管猎猎作响的……
二、鹿铃引路
鄂温克萨满的鹿骨铃穿透风雪时,苏河正用猎刀凿冰壁。
“省点力气!”老萨满其其格拽住她,“冰裂谷是山神的喉咙眼儿,你越喊,它吞得越狠。”她解下腰间皮囊,将热鹿血泼向冰面。殷红液体瞬间凝成珊瑚状的冰晶,竟发出细碎的叮咚声。
“听见没?血指路呢。”其其格把骨铃塞进林深遗留的炭笔匣。
苏河突然想起林深昨夜醉酒的话:“炭条是冻僵的乌鸦骨头,画一笔就像敲一次丧钟……”此刻炭匣随骨铃震颤,在冰面上蹦跳着滚向裂谷深处。
她们跟着血色冰珊瑚下到谷底,却见林深正用断臂残肢抵住冰壁,左手持猎刀刻字。冻僵的指节握不住刀柄,血混着冰碴滴在刻痕里,结成“知”“行”“合”“一”四个歪扭的篆体。
“周老头说……破心中贼……”林深意识涣散,刀尖却不停,“贼在冰里……”
苏河掰开他左手时,三根指甲盖粘在刀柄上,露出鲜红的嫩肉。
三、火墙剖心
木刻楞的火墙烧得噼啪作响,林深在貂皮褥子里打摆子。
其其格把桦树茸捣成泥敷在他断臂处,药汁浸透绷带,竟在纱布上洇出乌鸦展翅的轮廓。老萨满突然揪住林深衣领:“那冰里的老鬼,骂你什么了?”
“他笑我……”林深盯着火苗,“笑我左手临摹《溪山行旅图》,是拿裹脚布当圣旨……”
火堆爆出一颗火星,溅在炕头澄泥砚的冰裂纹上——那是周教授遗物,裂纹里还嵌着林深自杀未遂那夜的安眠药粉。
“知道萨满怎么治病吗?”其其格突然扒开自己袍襟,枯瘦胸口赫然三道刀疤,“最早我跳神驱邪,后来才明白——鬼都藏在人自己骨头缝里!”她抓起林深刻冰的猎刀,猛地插进火堆:“就像这把刀,捅进火里才能看清锈多厚!”
林深怔怔看火焰舔舐刀身。血垢在高温下卷曲剥落,露出钢材本身的流水纹——那是鄂温克族锻造猎刀的秘纹,形似黑龙江解冻时的冰裂。
四、雪地卦象
天蒙蒙亮时,林深拖着伤腿摸到教堂废墟。
暴风雪刮走圣母像头顶最后半片彩绘玻璃,露出钢筋骨架,像一具被剥皮的鹿尸。他抓起掺着药泥的雪往断臂上抹,剧痛激得他浑身一颤,反倒清醒了。
澄泥砚冻裂了,碎成八瓣摊在雪地上。林深鬼使神差地拼凑残片,裂纹竟组成八卦状的图腾。他蘸着断臂渗出的血水,在每块碎片上写字:
震卦位置抹着“父”——童年书房青砖地渗入膝盖的寒气;
离卦嵌着“名”——威尼斯画廊泼来的红酒像凝固的血;
坎卦滴着“惧”——手术台无影灯下机械臂的嗡鸣……
雪粒子突然转向横飞,碎砚片在风中打转。其其格幽灵般现身,鹿骨杖指向最中央的太极图:“还缺两笔。”
林深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阴阳鱼上。殷红迅速吞噬白与黑,融成混沌的暗紫。
“破心中贼……”老萨满的骨杖砸向雪地,“先得把贼名点出来!”
五、冰崖顿悟
为寻走失的母鹿,他们攀上鹰嘴崖。
悬崖冰壁如巨镜悬立,映出三人变形的倒影:苏河背着猎枪像执戟武士,其其格的鹿角帽化作虬结古树,林深的空袖管则似被风扯碎的旗。
“看好了!”其其格突然将骨杖捅向冰面。
镜面般的冰层骤然炸裂,却不是蛛网状——裂纹蜿蜒成无数交叠的手:按着《溪山行旅图》的,攥着拍卖槌的,握着手术同意书的……最终汇聚成林深左手当前的姿态:五指张开按住冰面,如拓印碑文。
林深右眼突然灼痛。幻觉中冰层变得透明,只见父亲冻在冰芯深处,双手正与自己隔着厚冰重叠。老人指关节抵住冰面,霜白的睫毛上挂着冰珠,像在流泪。
“爹!”林深脱口而出。
幻影瞬间消散,冰面只映出他独臂的轮廓。其其格却大笑:“山神收走你爹了——用整座冰山当棺材,够气派吧?”
林深猛地以头撞向冰崖!
额血淌进冰裂纹,顺着无数“手”的轨迹蔓延。剧痛中他忽然看清:那些手都在指向冰层包裹的金色矿脉——那是周教授信中提过的“画魂矿”,火山灰的前身。
下山的路上,林深落在最后。 他偷偷抠下一块带金砂的冰,塞进断臂绷带里。低温灼烧般的刺痛从伤口钻入,却让他想起父亲临终场景——老人攥着他获奖的《冰河系列》画册,指甲在封面烫金奖杯上抠出划痕:“这金粉……还没黑龙江的冰碴子亮……”
苏河回头喊他时,林深正用血淋淋的左手在雪地写字。
不是《传习录》,不是忏悔词,而是歪歪扭扭三个炭条大字:
“我 要 活”
每个笔画都像用斧头劈出来的,溅开的雪粒在晨光中如金粉飞扬。
其其格的骨杖突然指向远山:“听见没?鹿群回来了。”
林深侧耳,风声里果然有细碎铃音。他右眼的灼痛渐渐化作暖流——恍惚间竟见万千金砂从雪地升起,汇成巨鹿形状,朝初升的太阳奔去。
末段(收束与启下)
当夜林深高烧说胡话。
苏河为他换药时,发现断臂绷带渗出金色细沙。其其格抓一把沙粒撒进火塘,火焰“轰”地蹿起蓝绿色鬼火:“山神给的颜料……得用命换啊!”
林深在混沌中看见父亲站在火里。
老人不再是从前青黑长衫的严父模样,而是鄂温克猎装打扮,手持林深刻冰的猎刀。他将刀尖捅进自己心口,掏出一颗跳动的金砂矿石:“拿去吧……这才是……真正的雨点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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