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星骸遗音

暗红天幕低垂，流淌着凝固血浆般的云。硫磺与臭氧的毒息灼烧着每一次呼吸。陈默拖着那条用锈蚀金属管和破布粗暴固定的残腿，在冰冷的暗红砂砾上艰难挪行。每一次拖动，断骨摩擦的剧痛都如跗骨之蛆，啃噬着他仅存的意志。左臂撑着地面，指尖在尖锐碎石上磨得血肉模糊，暗金色的血液混着灰色劫灰，在身后拖出一条断续的污秽痕迹。

混沌漩涡在丹田内如风中残烛，劫烬火星明灭不定。强行熔炼混沌金源核心带来的撕裂胀痛，与右腿废骨被金属管硌压的剧痛交织，几乎要将他的神智撕裂。空气中浓郁了十倍的金属煞气与灼热火毒，如同无形的细刃，每一次吸入都刮擦着脆弱的肺腑经络。

目标，是远处那片如同匍匐巨兽阴影般的金属废墟山脉。那里，有微弱的、精纯的金属能量波动，是他在这片死寂废土中唯一的希望。

距离在剧痛中缓慢缩短。那座由无数巨大金属残骸堆积而成的山脉，在暗红天光下显露出狰狞的轮廓。断裂的龙骨般的支架刺破云层，锈蚀的装甲板如同巨兽脱落的鳞片，半埋在砂砾中。越靠近，空气中那股精纯的金属能量波动就越发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吸引力，与他丹田内躁动的混沌金源核心隐隐呼应。

终于，他爬上一道由巨大齿轮堆叠形成的缓坡，眼前豁然“开阔”。

这是一片相对平坦的区域，仿佛被某种巨力硬生生从废墟山脉中抹平。中心，矗立着一座由无数巨大、黝黑、布满玄奥纹路的金属板拼接而成的……金字塔形祭坛？祭坛顶端并非尖顶，而是一个巨大的、向内凹陷的圆形平台，平台中央，静静悬浮着一块拳头大小、通体流转着深邃暗金色泽、表面布满天然星辰轨迹般纹路的金属——正是那股精纯金属能量的源头！

“沉星金魄？！”陈默瞳孔骤缩，心中剧震！这气息，这形态，与他在青阳门后山熔炼的那块核心如出一辙，只是体积稍小，蕴含的能量却更加内敛精纯！

然而，他的目光瞬间被祭坛下方、平台边缘的景象牢牢钉住！

一具骸骨。

并非巨兽，而是……人形！

骸骨半倚在冰冷的祭坛基座上，姿态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与决绝。骨骼并非寻常的灰白，而是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却又隐隐透着星辰般微光的奇异银白！骨骼表面布满了极其细微、如同天然生成的玄奥符文，在暗红天光下流淌着微弱的银辉。

骸骨身上覆盖着一件早已失去光泽、布满裂痕的暗银色法袍残片，依稀能辨出曾经华美的云纹。骸骨的一条手臂向上抬起，骨指张开，遥遥指向祭坛顶端悬浮的沉星金魄。另一只手，则紧紧按在身旁一块斜插在砂砾中的、约莫尺许见方的暗青色金属板上。

金属板材质非金非玉，沉重异常，表面同样布满了与星辰碎片如出一辙的古老星轨纹路，只是更加复杂深邃！此刻，那些星轨纹路正流淌着极其微弱、却与陈默丹田内星辰碎片产生强烈共鸣的幽蓝微光！

嗡——！！！

丹田深处，沉寂的星辰碎片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幽蓝光芒！一股强烈到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渴望与悲怆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席卷了陈默的识海！这情绪并非碎片自身，而是……一种残留的、依附于那具银白骸骨的……意念烙印！

“星……岚……”

一个模糊而破碎的名字，伴随着无尽的眷恋、刻骨的恨意、以及……某种未竟的守护执念，如同最后的叹息，狠狠撞入陈默的心神！

这骸骨……是个女子！名叫星岚？这星辰碎片……这祭坛……这沉星金魄……与她有关？！

陈默心神剧震！冰冷的意志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这强烈的情感冲击，让他几乎窒息。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刹那！

“嘶——！”

数道锐利到撕裂空气的尖啸，毫无征兆地从祭坛四周巨大的金属残骸阴影中响起！

三道矮小、迅捷如电的金属身影，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蝎，猛地扑出！

它们只有常人半身高，通体由闪烁着暗沉金属光泽的、布满划痕的尖锐肢体构成，形态扭曲怪异，如同被随意拼凑的杀戮工具。没有头颅，躯干中央只有一个闪烁着危险红光的独眼！四肢末端是高速旋转、闪烁着幽蓝电弧的锋利钻头和切割刃！

炼气五层巅峰的金属煞气毫无保留地爆发！三道身影呈品字形，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钻头和切割刃直指陈默周身要害——头颅、心脏、以及那条早已残破的右腿！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淡淡的残影！

死寂被瞬间打破！杀机临身！

“滚！”

陈默瞳孔深处两点劫烬火星骤然爆燃！强行压下心神震动，冰冷的杀意瞬间取代了所有情绪！他虽重伤，但劫烬之躯的本质仍在！

他左腿猛地发力，强忍剧痛，身体如同不倒翁般向侧后方急旋！同时，覆盖着污秽劫灰的左臂如同最坚韧的钢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抡向正面扑来的那只金属傀儡！

铛——！！！

火星四溅！

左臂与高速旋转的锋利钻头狠狠撞在一起！刺耳的金铁摩擦声令人牙酸！坚韧的混沌玄铁之躯挡住了钻头的撕裂，但恐怖的冲击力依旧让陈默手臂剧震，本就血肉模糊的掌心瞬间皮开肉绽，暗金血液飞溅！

借着碰撞的反冲力，陈默身体旋转之势更快！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另外两道切割向头颅和右腿的致命寒芒！

但危机并未解除！

三只金属傀儡一击不中，独眼中红光更盛，如同跗骨之蛆，瞬间调整方向，再次猛扑而来！速度更快！角度更刁钻！幽蓝的电弧在切割刃上跳跃，发出“噼啪”的死亡之音！

陈默单腿支撑，行动受限，面对三只配合默契、速度惊人的炼气五层傀儡围攻，瞬间落入绝对下风！只能凭借本能和劫烬之躯的强悍左支右绌！

嗤啦！

一道幽蓝电刃擦着他的肋下划过，留下深可见骨的焦黑伤口！电弧窜入体内，带来强烈的麻痹和灼痛！

砰！

另一只傀儡的金属重拳狠狠砸在他格挡的左臂上，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第三条腿成了最大的累赘！每一次移动都牵扯剧痛，拖慢速度！

“吼！”陈默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眼中凶光爆射！不能再被动挨打！

就在一只傀儡的钻头再次刺向他心口的瞬间！

他眼中厉色一闪，竟不闪不避！左臂猛地探出，五指如钩，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抓向傀儡躯干上那闪烁红光的独眼！

以伤换命！

噗嗤！

钻头狠狠刺入陈默左肩！剧痛和冲击力让他身体猛地一歪！

但他的手，也如同钢钳般，死死扣住了那只傀儡的独眼！

“爆！”

丹田内，劫烬火星猛地一跳！一丝凝练到极致的灰色劫烬之火，顺着他的手臂经脉，瞬间注入傀儡体内！

嗡——！！！

被抓住的傀儡身体猛地僵直！独眼中红光疯狂闪烁、明灭！躯干内部发出沉闷的爆裂声！坚韧的金属外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赤红、扭曲、最终“砰”的一声炸裂开来！化作无数燃烧着灰色火焰的金属碎片四散飞溅！

代价是陈默左肩被钻头贯穿，留下一个血肉模糊、焦黑一片的恐怖血洞！暗金色的血液如同泉涌！

“呃！”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踉跄后退，险些栽倒。

剩余两只傀儡被同伴的自爆短暂震慑，攻势一缓。

就是现在！

陈默冰冷的目光瞬间锁定了祭坛基座旁，那具银白骸骨手边斜插的暗青色星纹金属板！

星辰碎片在丹田内疯狂共鸣，传递着强烈的指引！

没有丝毫犹豫！他拖着残破之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扑向猎物的受伤孤狼，朝着那块星纹金属板……猛扑过去！

仅剩的两只傀儡发出尖锐的嘶鸣，红光大盛，一左一右，带着撕裂一切的杀意，再次猛扑而至！钻头与电刃直指他的后心和仅存的左腿！

距离在亡命冲刺中急速缩短！

指尖，即将触及那冰冷沉重的金属板！

背后的死亡寒意，已然刺骨！

千钧一发！

陈默眼中爆发出最后一点疯狂的光芒！在指尖触碰到金属板的瞬间，他猛地将体内残存的、最后一丝混沌金气，连同劫烬火星的本源之力，狠狠灌入金属板之中！

“开！！！”

嗡——！！！

暗青色的星纹金属板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幽蓝光芒！表面流淌的星轨如同被彻底激活！一股强大而古老的星辰之力瞬间爆发，化作一道凝练的幽蓝光束，如同拥有灵性的巨蟒，猛地扫向身后扑来的两只金属傀儡！

轰！轰！

两声沉闷的爆响！

幽蓝光束精准无比地轰击在两只傀儡的躯干核心！

坚韧的金属躯干如同纸糊般被洞穿！内部的精密构件在狂暴的星辰之力下瞬间熔毁、湮灭！两只傀儡保持着前扑的姿势僵在半空，独眼中的红光瞬间熄灭，如同被抽掉了灵魂，重重砸落在冰冷的砂砾上，溅起一片尘埃。

祭坛前，重归死寂。

陈默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重重扑倒在地，脸朝下砸在冰冷的星纹金属板上。左肩和右腿的伤口血流如注，染红了冰冷的金属表面。剧痛和极度的虚弱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意识在黑暗中沉浮。

然而，就在他脸颊接触到金属板冰冷表面的瞬间——

嗡！

一股庞大、混乱、却又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接触点，狠狠冲入了他濒临崩溃的识海！

破碎的画面疯狂闪现：

无尽的星空战舰，燃烧着坠毁……

冰冷巨大的金属傀儡军团，如同蝗虫般肆虐……

一道清冷孤绝的银色身影，在废墟中浴血奋战，法诀引动星辰之力，撕裂金属狂潮……

最终，画面定格在祭坛顶端。那银色身影（星岚！）气息奄奄，以自身精血为引，将最后的力量注入祭坛，强行剥离出一小块沉星金魄核心，封印在祭坛顶端。而她，则耗尽了最后一丝生机，倒在了祭坛边缘，手指死死按在那块记录着某种重要信息（或许是坐标？或许是某种传承？）的星纹金属板上……

守护……传承……未尽的使命……

庞大的信息流冲击着陈默的识海，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却也让他对这片废土、对这祭坛、对那具名为“星岚”的骸骨，有了模糊的认知。

与此同时！

丹田内，那块吸收了金属板传递的星辰信息后，光芒大盛的星辰碎片，骤然分出一股精纯而温和的星辰之力！这股力量并未融入混沌漩涡，而是如同清冽的甘泉，瞬间涌入他左肩和右腿那恐怖的伤口之中！

嗤嗤嗤——！

星辰之力所过之处，狂暴的金属煞气和灼热的火毒如同冰雪消融！焦黑坏死的组织被强行剥离！断裂扭曲的骨骼在星辰之力的牵引下缓缓复位！暗金色的肌理纤维如同被注入了活力，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滋生、交织、愈合！

剧痛被一种清凉的麻痒感取代！

力量，在恢复！

更让陈默心神震动的是，当星辰之力流经他破碎的识海，抚平那记忆碎片冲击带来的创伤时，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清冷意念，如同风中残烛，轻轻拂过他的心神：

“活……下去……带着……它……离开……”

是星岚！是她残留的最后一丝守护执念！

陈默猛地抬起头，布满血污的脸上，那双灰暗混沌的瞳孔深处，两点劫烬火星剧烈摇曳着，映照着祭坛顶端那悬浮的沉星金魄，以及基座旁那具流淌着温润星辉的银白骸骨。

冰冷的心湖，第一次被投入了一颗名为“触动”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微澜。

他挣扎着坐起身，左肩的贯穿伤在星辰之力下已不再流血，露出下方快速愈合的暗金肌理。右腿的剧痛也大为缓解，虽然依旧扭曲，但骨骼正在复位，肌肉在新生。

他伸出相对完好的左手，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轻轻拂去星纹金属板上沾染的暗金血污。金属板冰冷的触感下，仿佛还残留着一丝属于星岚的清冷气息。

“活下去……”他低声重复着那道意念，冰冷的声音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带着它……离开……”

目光再次投向祭坛顶端那块悬浮的、散发着诱人波动的沉星金魄。这一次，眼神中除了对力量的渴望，更添了一份沉甸甸的……承诺。

他盘膝坐好，将星纹金属板置于膝上。左手按在金属板冰凉的星轨纹路上，右手则遥遥对准祭坛顶端的沉星金魄。

丹田内，混沌漩涡缓缓加速旋转。劫烬火星感应到精纯的金属本源，再次跳跃起来。星辰碎片则散发出温和的幽蓝光芒，似乎在引导、调和。

引！

炼！

这一次，不再是强行撕扯掠夺！有了星辰碎片的中和与星纹金属板的引导，空气中精纯的金属能量和祭坛散发的沉星金魄气息，如同受到安抚的溪流，丝丝缕缕，更加温和地朝着陈默汇聚而来，融入混沌漩涡，滋养着劫烬之躯，加速着伤势的愈合，也……缓缓提升着他炼气四层初期的修为壁垒。

灰暗的混沌玄铁之躯在幽蓝星辉的浸润下，隐隐透出一丝温润的玉质光泽。破碎的骨骼在愈合中发出细微的、如同金玉交鸣般的清音。

废墟死寂，暗红天幕低垂。

祭坛旁，重伤的少年与守护至死的残骸。

膝上，是冰冷的星图。

头顶，是悬浮的金源。

一条由血与火铺就，却意外沾染了一丝清冷星辉的仙途，在这异界的废土之上，艰难续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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