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愹洐暗自深吸一口气，强撑起精神，努力扮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她主动挑起各种轻松有趣的话题，与朋友们谈天说地，一同尽情享用着眼前的美食美酒，仿佛叶闲云带来的那番令人震惊的消息从未发生过。

然而，在她看似平静的心底，却始终沉甸甸的，像是压着一块冰冷而沉重的石头，令她呼吸间都隐隐泛着压抑。

尽管她竭力展现出笑容，与众人谈笑风生，可不经意间，眼神中仍会偶尔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忧虑，如流星般转瞬即逝，却又实实在在地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

等众人都在客房歇息后，愹洐却毫无睡意。

她心情复杂地坐在窗前，静静地望着那高悬夜空的明月。

月光如水，洒在她的身上，却无法驱散她心中的阴霾。

就在这时，白皎皎恰好路过愹洐的房间。透过半掩的房门，她瞧见愹洐那孤寂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落寞。

白皎皎心中一紧，轻轻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她来到愹洐身旁，缓缓坐下，温柔地轻声说道：

白皎皎：小鱼仔，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呀？是不是还在为白天的事情烦恼呢？别再想啦，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相信我。

愹洐微微叹了口气，缓缓转过头，目光与白皎皎交汇。她的眼神中满是疲惫与迷茫，轻声说道：

愹洐：小兔子，我有时候真的觉得，情爱这种美好的东西，仿佛永远都不会降临到我的身上。我这一生，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与波折，如今面对别人突如其来的心意，我甚至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如何去回应……

白皎皎心疼地握住愹洐的手，安慰道：

白皎皎：小鱼仔，你别这么想。每个人都值得拥有美好的爱情，你也不例外呀。之前那些只是意外，往后一定会遇到真心待你的人。

愹洐微微摇头，目光渐渐变得迷离，仿佛思绪穿越时空，回到了那个不堪回首的童年。她的声音低沉而缓慢，缓缓道来：

愹洐：我六岁那年，母亲好不容易生下了弟弟，本以为是新生命带来的希望，却没想到，这成了我噩梦的开端。

愹洐：家里本就贫困，弟弟的降临让生活更加艰难，穷到连一口饭都吃不上。父亲在生活的重压下，做出了一个让我至今都难以释怀的决定——他把我卖到了勾栏瓦肆。

白皎皎惊讶地捂住嘴巴，不可置信的轻声说道：

白皎皎：怎么会这样……

愹洐缓缓地看向白皎皎，眼中满是麻木：

愹洐：对于一些贫苦人家来说，女儿就是筹码。在他们眼中，女儿不能像儿子一样传宗接代，不能为家庭带来财富和地位，所以，在生活的逼迫下，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将女儿卖掉，换取一些钱财来维持生计。

她的声音平淡而冷漠，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愹洐的目光落在窗外斑驳的树影上，思绪仍沉浸在往昔的痛苦里，语调带着历经沧桑的悲戚，接着说道：

愹洐：初到那勾栏瓦肆，我满心都是恐惧与绝望。周围的人眼神轻佻，言语粗俗，我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任人打量。那些老鸨尖酸刻薄，稍有不顺心就对我打骂。我每日天不亮就得起床，洗衣做饭、打扫庭院，稍有差错，便是一顿毒打。

愹洐：不过，那里也不全是坏人。有些姐姐看我年纪小，可怜我，在我饿肚子的时候，偷偷给了我几口饭吃。她们的笑容和善意，是我在那黑暗世界里仅有的一丝光亮。可她们的下场都很悲惨，有的被客人折磨致死，有的染上恶疾无钱医治。在那个地方，我们就像蝼蚁一样，生命轻贱得不值一提。

愹洐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是对那些姐姐们悲惨命运的惋惜。

白皎皎愤怒地咬着嘴唇，眼中满是心疼与怒火：

白皎皎：怎么能如此残忍！你们那时都只是可怜人啊。

愹洐：是啊，都是可怜人。就在我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暗无天日地过下去时，一场灾难降临了。有个客人不知怎么惹到了神秘杀手，那些杀手血洗了整个勾栏瓦肆。那一天，整个勾栏瓦肆都变成了人间炼狱，到处都是惨叫和血腥的味道。我吓得浑身发抖，躲在角落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愹洐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那恐怖的场景又重新出现在眼前。

愹洐：就在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兰玲姐姐出现了。她看到我后，毫不犹豫地把我塞进了床底下，我拉住她的手想让她也躲进来，可是来不及了，杀手找了过来。

愹洐：我透过床缝，看着兰玲姐姐，她的眼神充满了勇敢，她紧紧咬着嘴唇，哪怕身体被刀砍得鲜血淋漓，也没有挪动分毫。她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我。

愹洐说着，泪水夺眶而出，声音也变得哽咽。

白皎皎惊讶的地捂住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愹洐：兰玲姐姐原本再过半年就可以赎自己出去了，她还跟我讲过，等出去后要找个安静的地方，种些花，养些小动物，过平淡的生活。

愹洐：可她的愿望终究没能实现。

愹洐泣不成声，那是对兰玲姐姐深深的怀念和愧疚。

白皎皎紧紧抱住愹洐，声音哽咽的安慰道：

白皎皎：都过去了，那些苦难都已经过去了。

愹洐下巴蹭了蹭白皎皎的额头，继续说道：

愹洐：就在我以为自己又要孤零零面对这个世界时，一位江湖侠士路过此地，他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我，出手救下了我，还帮我处理了伤口。我跟着他离开了那个地方，开始学习武艺。

愹洐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亮，那是对自由和希望的向往。

白皎皎：那后来呢？那位侠士对你好吗？

白皎皎急切地问道。

愹洐：他对我很好，像父亲一样教导我武功和做人的道理。我在他身边努力学习，日子渐渐有了盼头。

愹洐眼中原本泛起的光亮，此刻却渐渐黯淡下去。

愹洐：可是，命运弄人。侠士后来迷恋上了一位女子。那女子生得貌美，却心如蛇蝎，在众多男子中周旋，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侠士被她的美貌迷惑，为了博她欢心，前往各种危险的地方，为她寻找珍稀的宝物、名贵的药材。每一次回来，他都伤得遍体鳞伤。我劝过他，让他看清那女子的真面目，可他深陷情网，根本听不进去。

愹洐满脸的无奈与痛心。

愹洐：最终，那女子觉得侠士没有了利用价值，便弃他而去。侠士遭受如此打击，一蹶不振。他的身体本就因多次受伤而虚弱不堪，加上这沉重的情感创伤，很快便一病不起。他含恨而终，在弥留之际，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满是悔恨与不甘。那一刻，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我又一次失去了依靠，再次陷入了孤独和迷茫。

愹洐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声音也变得哽咽。

白皎皎紧紧抱住愹洐，轻声安慰道：

白皎皎：都过去了，那些苦难都已经过去了。你现在有我们，我们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愹洐抱着白皎皎，感受着这份温暖，心中的伤痛似乎也减轻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愹洐：经历了这么多，我对情爱早已不敢奢望，像我这种人，就不配拥有情爱，所以当阿闲说出那些话时，我真的不知所措。

当愹洐哽咽着讲完自己的悲惨过往，白皎皎只觉心如刀绞。

她的泪水瞬间决堤，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而下，打湿了衣襟。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完整的安慰话语，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她满心的心疼与愤怒交织，心疼愹洐这些年遭受的苦难，愤怒命运对这个善良女孩的不公。

可此刻，语言显得如此苍白无力，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这个饱经沧桑的好友。

于是，白皎皎下意识地伸出双臂，紧紧地将愹洐拥入怀中，仿佛这样就能为她挡住所有的伤痛。她把脸埋在愹洐的肩头，泪水浸湿了愹洐的衣裳。而愹洐也在这温暖的怀抱里，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泪水如开闸的洪水般奔涌而出。

两人就这么相互抱着，哭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她们的身体随着抽泣微微颤抖，仿佛要把这些年的委屈、痛苦都哭出来。

渐渐地，哭声越来越小，抽泣声也变得微弱。也许是哭累了，也许是在彼此的怀抱中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与安心，她们在不知不觉中，相互依偎着睡着了。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只有月光透过窗户，轻柔地洒在她们相拥的身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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