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镜子分裂出了无数个“黛西”

黛西·霍华德在腐臭的空气中苏醒，青铜钥匙的边缘深深硌进她的掌。心。油画颜料混合着铁锈味的液体从天花板滴落，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拖出蜿蜒的暗红色痕迹。她发现自己跪在一座镜面舞台上，四周无数破碎的镜子里，三百个"黛西"同时抬起了血迹斑斑的脸。

"第二展厅，《食罪者的歌剧》。"马克的声音从她耳道深处传来。黛西猛地转头，看到引导员正从她右耳的阴影里爬出来，他的身体像被拉长的口香糖，每走一步就有新的手臂从西装接缝处钻出。

舞台灯光骤然亮起。黛西的视网膜上烙下十二具倒吊的水晶棺，每个棺材里都禁锢着穿白纱的少女。她们腹部隆起如孕妇，半透明的皮肤下能看到某种黑色生物在蠕动。最靠近黛西的那具棺材里，少女突然睁开没有眼皮的眼睛——那是克莱尔十六岁时的模样。

"规则很简单。"马克用新长出的手指打了个响指，少女们的肚皮同时裂开，数百只沾满胎脂的黑色手臂撕开子宫爬出，"在歌剧结束前，找到唯一唱错歌词的那位演员。"

血雨倾盆而下。那些新生怪物在触地瞬间膨胀成人形，它们用倒长的膝盖骨行走，头颅旋转着发出多重唱般的咏叹调。黛西的太阳穴突突跳动，她听出这是妹妹失踪前夜，她们在皇家歌剧院看过的《图兰朵》选段。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抓住她的脚踝。黛西低头看见舞台地板变成了由舌头编织的活毯，那些蠕动的肌肉组织正分泌着消化液。她的小羊皮靴子冒出白烟，裸露的脚背立刻爬满水泡。

"第一幕，公主的审判。"怪物合唱团齐声宣布。它们的声波震碎了最近的三具水晶棺，腐烂的内脏像熟透的果实砸在舞台上。

黛西踉跄着冲向最近的道具箱。她扯下幕布裹住双脚，在布料被腐蚀穿透前，从箱子里抓出一把生锈的裁缝剪。镜中的倒影们突然集体做出嘘声手势——在她身后，穿着蕾丝裙的"克莱尔"正用脐带缠住马克的脖子。

"姐姐不认得我了？"少女的声带里混着昆虫振翅的杂音。她的眼球掉出眼眶，由黑色蛆虫组成的视神经仍连接着空洞的眼窝，"那天你如果来接我下课..."

黛西的剪刀刺入自己左臂。剧痛让她从幻觉中清醒，真实的克莱尔幻象消散成烟雾。但血腥味显然刺激了那些歌剧演员，它们脖颈突然伸长，像一群饥饿的白天鹅朝她俯冲而来。

裁缝剪划过最前排怪物的咽喉。喷出的却不是血液，而是密密麻麻的乐谱纸片。黛西抓住一张飘落的纸页，上面用血写着："谎言是第五个咏叹调"。她突然意识到——这些怪物在复现当年那场真实演出时，唯独饰演柳儿的次女高音曾经唱错过一个音符。

舞台开始旋转。黛西在眩晕中看到观众席上坐满了由骨骼拼成的乐评人，它们的指骨随着音乐节奏敲击膝盖骨。当咏叹调进行到"爱情比钢铁更坚硬"时，她注意到右侧第二个演员的嘴唇在"钢铁"这个词上出现了0.5秒的延迟。

"找到你了。"黛西扑向那个正在变形的怪物。她的剪刀刺入对方咽喉时，手感像是扎进一团潮湿的头发。演员的假发脱落，露出马克那张正在融化的脸。

"错误的答案~"引导员的舌头从伤口处滑出，舔过黛西的手腕。被他触碰的皮肤立刻浮现出克莱尔的童年照片，像是从血肉里长出的纹身。

水晶吊灯轰然坠落。黛西在最后关头翻滚避开，但飞溅的玻璃碎片还是划开了她的右颈动脉。温热血液呈扇形喷在最近的一面镜子上，镜中的"黛西们"突然发出非人的尖叫。

血液在镜面形成逆五芒星图案。所有映象同时伸手穿透镜面，三百只苍白的手臂将真正的黛西拖入镜中世界。在完全被吞噬前，她看到舞台背景板翻转，露出后面由人体器官组成的管风琴——琴键是嵌在血肉里的牙齿，而踩着踏板的身影穿着克莱尔失踪时的蓝裙子。

镜中寒冷刺骨。黛西漂浮在无数记忆碎片构成的漩涡里，每个碎片都展示着克莱尔失踪后的场景：母亲把镇静剂倒进红茶时颤抖的手、父亲在停尸间辨认无名女尸时崩掉的衬衫纽扣、以及她自己深夜潜入证物室，偷走妹妹染血发卡的那个雨夜。

"这就是画廊要的食物。"马克的声音从她裂开的指缝里渗出，"幸存者的愧疚比纯粹的恐惧更美味。"

一块特别的记忆碎片漂过。黛西在其中看到十八岁的自己站在歌剧院后台，而化妆镜里反射出克莱尔正被某个穿策展人礼服的身影拖进镜中。这个角度不可能是她的记忆——除非...

"第二把钥匙，给你。"镜中克莱尔突然贴着她的耳垂低语。少女腐烂的手指捅进黛西的伤口，从颈动脉里抽出一把沾血的银钥匙，"但你真的想出去吗？外面那个世界，可没有会呼吸的妹妹。"

黛西在剧痛中咬破自己的舌尖。血腥味让她想起修复室里的铁腥味，想起每次触碰古代刑具时那种跨越时空的共情。她突然抓住克莱尔的手腕，舔过对方指甲缝里的舞台化妆品——是水溶性油彩，根本不是血肉。

"拙劣的仿制品。"黛西把钥匙尖端刺入"妹妹"的瞳孔。假克莱尔像漏气的皮球般萎缩，最终变成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人皮——那是她三年来每周都会拨打一次的失踪人口热线。

镜面世界开始崩塌。黛西坠落在真实的舞台上，此刻所有歌剧演员都变成了被抽空内脏的皮囊，像破气球挂在管风琴的音管上。银钥匙自动飞向管风琴顶端的锁孔，当琴盖弹开的瞬间，她看到里面蜷缩着被做成活体乐器的小女孩——真正的次女高音演唱者。

女孩抬起嫁接着小提琴琴颈的头颅，她的声带已经被改造成琴弦："策展人说...第三个展厅在...在..."

马克的皮鞋踩碎了女孩的胸腔。引导员此刻完全显露出怪物形态，他的脊椎延伸出蜈蚣般的节肢，每段骨节上都镶嵌着不同时期的克莱尔照片。

"该谢幕了，修复师小姐。"他的声带里混着管风琴的和声，"不过在你前往《无尽回廊》前..."六只手臂同时刺入黛西的腹部，"...需要留下点纪念品。"

黛西感到内脏被翻搅的钝痛。马克抽出的手上缠绕着她的小肠，那节蠕动的器官在空气中自动重组成某种音符。当失血过多的黑暗笼罩视野前，她恍惚看到自己的血液在舞台上汇成克莱尔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久，黛西在消毒水气味中醒来。她躺在一间维多利亚风格的手术室里，腹部伤口被粗糙的黑线缝合，缝线走向恰好构成画廊的logo。身旁的器械台上，沾血的银钥匙压着一张泛黄的手术记录：

"捐赠者：D·霍华德

取出脏器：小肠2.3米

用途：《忧郁交响曲》第三章

备注：幸存者保留部分将获得疼痛增幅"

窗外传来管风琴演奏的安魂曲。黛西挣扎着爬起来，在手术镜里看到自己背后浮现出由淤青构成的歌词——正是当年克莱尔在日记里写过的那首自创摇篮曲。当她触碰镜面时，瓷砖突然翻转，露出后面爬满神经纤维的通道。

通道尽头，无数由人体残肢拼接成的"手"正在黑暗中鼓掌。黛西握紧第二把钥匙走向黑暗，这次她清楚地听见，那些掌声中夹杂着妹妹六岁时特有的、带着轻微跑调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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