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绡纱帐低垂,白桃跪坐在湘妃竹席上,指尖拂过冰弦琴时几乎要将琴弦掐断。
檀香混着龙涎香的气息呛得她鼻酸,对面那位身着月白锦袍的公子正捧着书卷,全然没看她一眼——
这已经是半个时辰内第三次翻页。
"公子......"
她刻意拖长尾音,绣着金线的肚兜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可要听些别的曲子?"
尾尖悄悄卷起发间银簪,在小腿上划了道血痕,期待血腥味能勾起对方的兴致。
可那人只是抬了抬手,书页间飘落半片枫叶书签:
"继续弹《高山流水》。"
白桃咬着下唇继续拨弦,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夜凌迟留下的干涸血痂。
她想起老鸨今早把她塞进这间厢房时的窃喜模样,说这位江南首富独子出了三倍赎金,只要她乖乖伺候。
此刻琴音走调,她突然将琴弦猛地扯断,崩起的银丝在掌心划出红痕。
"手疼?"
公子终于抬眼,白桃立刻把掌心按在冰凉的琴面上,挤出几滴眼泪:
"公子若心疼,不如......"
话音未落,对方已取出一方素帕裹住她的手:
"明日我便带琴师来教你指法。"
那眼神澄澈得可怕,竟让她想起山间终年不化的雪。
舞蹈时更叫人憋屈。
白桃踩着三寸金莲转圈,故意让裙摆扫过博古架,青瓷瓶摇晃着却被公子稳稳接住。
她又装作脚滑扑进对方怀里,却被轻巧避开,只余衣袖扫过鼻尖的墨香。
"姑娘当心。"
那声音温和得像春风,却让她恨不得咬上一口。
唱曲儿才是最煎熬的。
当她哑着嗓子唱完《牡丹亭》,公子竟真的鼓起掌来,还命人端来润喉的枇杷膏。
白桃盯着碗里漂浮的金箔,突然把整碗药泼在地上:
"我不要这个!"
她扯乱头发扑向公子,却被对方反手制住手腕,力道轻柔却不容挣脱。
"姑娘何必作践自己?"
公子的叹息混着龙涎香拂过耳畔,白桃看着他腰间挂着的玉牌——那是皇家书院的凭证。
她突然泄了气,瘫坐在地任肚兜肩带滑落,露出昨夜愈合的淡粉色伤痕。
这些在老鸨眼中可怖的印记,此刻在公子眼中却成了需要呵护的伤口。
暮色渐浓时,白桃蜷缩在雕花榻上,听着门外小厮唤"少爷该用膳了"。
她望着案上崭新的琴谱和绸缎,突然觉得青楼里的烙铁与皮鞭都可爱起来。
至少那些疼痛是滚烫的,不像此刻的寂静,冷得能把人冻成冰雕。
"明日还来。"
公子临走前留下的话让她差点掀翻妆台。
尾尖烦躁地拍打锦被,她想起小红此刻或许正翘着腿吃蜜饯,突然觉得自己像被关进金丝笼的困兽。
三更梆子响过,白桃赤足踩过青楼冰凉的青砖,九条尾巴不安分地卷着廊下的灯笼穗。
她在老鸨房门前站定,指尖抚过门板上的朱漆,将指甲深深掐进木纹里:
"妈妈~我来求您疼疼我了~"
门内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老鸨握着铜烟杆的手不住颤抖,浑浊的瞳孔映着门缝外晃动的人影——
那姑娘浑身浴血却身姿轻盈,绣着金线的肚兜浸透鲜血,碎布间露出的肌肤上,淡粉色的新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滚!"
烟杆重重砸在门上
"老身做了二十年人肉生意,从没见过你这种......"
话未说完,门板突然轰然洞开。
白桃倚着门框歪头浅笑,犬齿上还沾着干涸的血痂:
"从没见过以痛为乐的疯子?"
她突然欺身上前,尾尖缠住老鸨的手腕
"可妈妈您明明知道,我这具身子,越折腾越鲜活呢~"
老鸨踉跄后退,撞翻了妆台上的铜镜。
镜面碎裂的瞬间,她看见白桃脖颈处蜿蜒的刀伤正在愈合,新长出的皮肤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来人!"
她声嘶力竭地尖叫,却被白桃用浸血的指尖捂住嘴唇。
"别叫呀。"
白桃的声音裹着温热的吐息
"您不是想知道驻颜的法子吗?"
她突然抓起桌上的银剪,狠狠刺向自己的大腿。
鲜血喷涌而出的刹那,老鸨惊恐地发现,伤口处的肉芽如同春藤般疯长,不过十息便只剩一道淡粉色的细线。
"瞧见了吗?"
白桃将渗血的银剪塞进老鸨手里
"只要让我痛,我就教您......"
地牢里的烛火摇曳不定。
白桃被铁链吊在刑架上,看着老鸨颤抖着举起狼牙棒。
"用力些!"
她扭动身躯,故意让胸前伤口裂开
"妈妈您昨夜不是很威风?怎么今日连这点胆量都没了?"
话音未落,狼牙棒重重砸在肩头,骨裂声混着她畅快的笑声在阴冷的地牢回荡。
"疯了......你真是疯了......"
老鸨跌坐在地,看着白桃的伤口以违背常理的速度愈合。
更诡异的是,每承受一次折磨,少女眼中的光亮便更盛一分。
当滚烫的烙铁贴上脊背时,白桃竟主动迎了上去,喉间溢出的呻吟让在场所有人毛骨悚然。
"再烫些!"
她扭头朝老鸨咧嘴,嘴角还挂着血珠
"您看这焦肉褪去的模样,像不像初春的桃花?"
地牢里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气味,可白桃却贪婪地呼吸着,仿佛在嗅闻最香甜的花蜜。
整整一夜,刑具与皮肉碰撞的闷响、铁链晃动的哗啦声,混着白桃时而尖叫时而大笑的声音,在青楼市井的喧嚣之下,奏出一曲诡异的乐章。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地牢的铁窗,老鸨瘫坐在满地血污中,看着白桃舒展着筋骨从刑架上跳下——
此刻的她,肌肤如雪,眼眸亮若星辰,全然不见一夜酷刑的痕迹。
"多谢妈妈款待~"
白桃甩了甩重新变得蓬松的头发,指尖沾起地上的血迹抹在唇边
"明日......我们继续?"
她转身离去时,尾尖卷起老鸨脚边的铜铃,清脆的声响惊飞了梁上的夜枭。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瑶琴上投下蛛网般的光影。
白桃盯着琴弦上的金箔穗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是她今早第三次弹错《广陵散》。
"公子为何总爱听这些闷曲子?"
她猛地拨弦,琴弦应声而断
"不如让我为您跳支剑舞?"
尾尖悄悄卷过案上的青铜镇纸,在小臂上压出道红痕。
沈砚之放下书卷,目光落在她渗血的袖口:
"昨夜没睡好?"
他取出玉瓶,指尖沾了金疮药轻轻抹在伤口
"琴师说你指法进步神速。"
白桃猛地抽回手,镇纸"咣当"砸在青砖上:
"神速有什么用?"
她踢开绣鞋,露出脚底新结的血痂
"我更擅长的是......"
话未说完,已被对方用帕子裹住脚踝。
"明日让人送双软底缎鞋来。"
沈砚之的声音像浸了春水的宣纸
"听说你喜欢桂花蜜饯,我让人备了京中老字号的......"
"我不喜欢!"
白桃抓起桌上茶盏砸向墙壁,青瓷碎裂声中,她看见自己映在残片上的脸——
眼尾泛红,唇色却比平日更艳,像朵开在冰窖里的芍药。
沈砚之起身整理被撞乱的博古架,指尖抚过青瓷瓶上的裂纹:
"若觉得闷,明日我带你去看杂耍?"
他转身时,袖口扫过她散落的发丝
"城西的猴戏很是有趣。"
白桃盯着他腰间的玉佩,突然想起红绡的巫女棒。
那根总能敲得她尾椎骨发麻的棒子,此刻该在月中镇的祭坛上沾着香灰吧?
她咬着下唇凑近,故意让肚兜肩带滑落:
"公子就不好这口?"
沈砚之解下外袍披在她肩头,动作轻柔得像在给易碎的瓷器裹棉:
"姑娘生得这样美,"
他退后两步,目光垂落至她手腕上的淡疤
"不该作践自己。"
暮色漫过廊角时,白桃望着案上新添的蜜饯匣子,突然抓起瑶琴砸向房门。
琴弦扫过脸颊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嘶吼:
"我偏要作践!偏要!"
门外传来小厮的脚步声,却被沈砚之抬手止住。他隔着门板叹息:
"明日我带画师来,为姑娘作幅《抚琴图》如何?"
白桃瘫坐在碎琴旁,指尖抠进地砖缝隙。
她想起昨夜老鸨颤抖的狼牙棒,想起铁器入肉时那声闷响——此刻的寂静,比任何酷刑都要难熬。
"抚琴图......"
她对着烛火呵出一口气,看火星子溅在蜜饯上
"不如......画我被吊在刑架上的模样?"
喉间溢出的笑声混着泪意,在空荡荡的雅室里,竟像极了某种乐器的呜咽。
“明日去看杂耍吧?”
沈砚之递来桂花糕。
白桃盯着他掌心的金疮药,突然抓起玉瓶砸向墙壁。
“看什么杂耍!”
她嘶吼着踢翻琴凳,碎瓷划破脚掌却浑然不觉
“我要的是血!是痛!”
发尖扫落烛台,在火光中夺门而出,任他在身后喊破喉咙:
“桃桃!”
暮色漫进杂货铺时,白桃正用尾巴勾着门环,指甲缝里还嵌着青楼的胭脂。
她浑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像只被雨淋湿的幼兽,却在看见红绡摔算盘的瞬间,尾巴猛地蜷成毛球。
"回来了?"
红绡斜倚在鎏金帐幔下,狐火在指尖跳成狰狞的火苗
"月中镇的百姓堵了三天门,说你把祭典用的琉璃盏全换成了蜜饯罐子?"
白桃缩着脖子往阴影里躲,却被红绡甩出的红绸缠住脚踝,猛地拽到算盘前。
散落的算珠滚过她脚面,撞在昨夜被烙铁烫伤的位置——
此刻那里只剩淡粉色的痕,却还是让她忍不住瑟缩。
"那些琉璃盏......"
她盯着红绡染着丹蔻的指尖,突然想起青楼里那碗枇杷膏
"反正碎了也能复原......"
"复原?"
红绡拍案而起,烛台上的狐火"腾"地窜高尺许
"你知道修复上古灵器要耗多少灵气?"
她揪住白桃的耳朵往账本上按
"看看!全是你赊给绸缎庄的蜜饯账!"
白桃盯着账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突然觉得那些墨点都变成了沈砚之的书页。
她猛地甩头,却被红绡用巫女棒抵住下巴:
"还有祭典时偷跑,害我替你跪了三个时辰的太华祠......"
"我不是故意的......"
白桃的声音越来越轻,尾巴卷住红绡的手腕轻轻摇晃
"我只是想试试......"
"试试被凌迟?"
红绡突然捏紧她的下巴,指尖凝出冰棱抵住咽喉
"再敢玩这种危险把戏......"
冰棱刺破皮肤的瞬间,却又化作水珠滑落
"笨狐狸,疼的又不是我。"
白桃望着红绡眼底跳动的火光,突然想起青楼地牢里无人回应的尖叫。
她喉咙发紧,正要开口,却见红绡已经摸出麻绳,三两下将她捆在雕花立柱上。
"你干什么?"
她扭动身子,却发现红绡这次用了缚妖索,灵气在麻绳间流动,竟真的让她使不出半分力气。
"算账啊。"
红绡晃了晃算盘,突然在她唇上点了点
"从今天起,你每算清一本账,我就给你一颗蜜饯。"
她转身时,红裙扫过白桃脚面
"要是敢偷懒......"
"我不要算账!"
白桃急得尾巴乱甩,却看见红绡已经走到门口
"你去哪?"
“深山踏红叶。"
红绡晃了晃手里的油纸伞和斗笠。
"顺便替你求个'静心符'——省得你再跑去青楼发疯。"
她回头时,狐火照亮白桃气鼓鼓的脸
"乖乖算账,我回来时要是少了一本......"
小红说的带上斗笠出门了。
晨雾未散,红绡晃着油纸伞刚跨出杂货铺,就被跌跌撞撞的老族长拽住袖口。
老人满头是汗,腰间的祭祀玉佩还挂着半片草叶:
"红仙!不好了!镇口的狐仙神像被天雷劈成两半了!"
"慌什么?"
红绡挑眉,指尖卷着伞穗绕圈
"劈了就劈了,正好换新的。"
她瞥了眼老人身后气喘吁吁的村民,突然压低声音
"不过这事啊......得找白仙才行。"
"白仙?"
老族长愣了愣
"可我们方才路过,见她被捆在柱子上算账......"
"对啊,"
红绡猛地拍手,狐火在眼底跳了跳
"就是因为她犯了错,才要罚她修复神像!"
她推着老族长转身,伞尖戳了戳对方后背
"快去吧,解开她时就说......就说太华老祖托梦了!"
待村民们匆匆离去,红绡立刻闪身钻进小巷。
指尖掐诀,狐火"腾"地燃起,将她身上的红裙烧成光点,再凝聚时已变成灰扑扑的斗笠短打,包袱里还装着偷拿的白桃蜜饯。
她对着水面照了照,满意地晃了晃尾巴:
"笨桃子,这次可别想拽我下水!"
杂货铺内,白桃正对着账本龇牙咧嘴,突然被冲进来的村民解开绳索。
她揉着发麻的手腕怒喝:
"红绡那家伙呢?"
老族长忙将神像被劈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赔着笑:
"红仙说您有办法......"
"她倒是会甩锅!"
白桃踢翻算盘,九条尾巴气鼓鼓地炸开
"等她回来我非把她尾巴毛编成扫帚不可!"
嘴上这么说,她已钻进内室翻出压箱底的巫女服。
月白广袖扫过妆台,银簪子被尾巴卷着别进发间,镜中映出她眉间一点朱砂,比平日多了三分庄重。
"带路!"
白桃将巫女杖往腰间一砸,铜铃响得震耳欲聋。
路过门槛时,她瞥见红绡遗落的蜜饯匣子,突然用尾巴卷了颗糖塞进嘴里。
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她对着空荡荡的街道哼了声:
"最好别让我抓到你,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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