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温未散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张桂源抬手摸了摸额角的纱布。指尖触到黏腻的药油，混着黑鱼汤的余温，在掌心揉出一片说不清的烫

张桂源靠在床头，指尖捏着那只空汤碗。瓷面的温度正一点点褪去，像黎浔楠刚才站在病房门口时，眼里一闪而过的犹豫，没等他抓住就散了

他重新靠回床头，目光落在床头柜的空碗上。奶白的汤渍在碗底结了层薄膜，像极了黎浔楠以前画水彩时，故意留下的朦胧笔触

手机在枕头底下震动起来，是母亲发来的视频请求。他慌忙调整坐姿，把纱布转到侧脸看不见的角度，才点了接听

张桂源妈妈：源源啊，今天感觉好点没啊

张桂源妈妈：浔楠那丫头来看你了吗？我跟你说，当年要不是她……”

张桂源：妈，你说这个干嘛

皱眉，喉结滚了滚

张桂源：她来了，还带了汤……

张桂源妈妈：那就好那就好。那丫头心细，你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对了，左家那小子也来了？我听说他现在对浔楠可上心……

母亲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花

张桂源：妈，我累了想睡会儿。

张桂源捏了捏眉心，实在听不得这些。

挂了电话，病房里突然静得发慌。他伸手去够床头柜的水杯，却不小心碰倒了黎浔楠忘在那的纸巾盒。纸巾散落出来，最底下压着张折叠的便签，是她的字迹——瘦长的笔画，末尾总爱带个小小的勾，像只跃跃欲试的尾巴。

“药在抽屉第二层，饭后吃两粒。医生说你不能喝冰的，走廊尽头的热水间24小时有热水~

便签右下角画着个简笔画的太阳，用红笔涂得歪歪扭扭。张桂源捏着那纸，指腹反复摩挲着那个太阳，忽然想起高三那年，他感冒发烧，她也是这样在他课本里夹了张便签，画了只戴着口罩的小熊。

那时的纸是香的，混着她偷偷喷的柑橘味香水。

走廊里传来护士查房的脚步声，张桂源慌忙把便签塞进枕头下。护士进来换输液瓶时，瞥见他没吃完的汤碗，笑着说：

护士：你女朋友真细心，这黑鱼汤熬得火候正好，比我们食堂的强多了

张桂源：不是女朋友……

张桂源的声音有点闷

护士“哦”了一声，没再多问，转身时又说

护士：刚才跟你一起来的先生，在楼下便利店买了箱牛奶，说让你记得喝热的

张桂源愣了愣。左奇函？

他掀开被子下床，忍着肩膀的疼走到窗边。楼下的便利店亮着暖黄的灯，黎浔楠正站在玻璃门内，手里举着支草莓味的冰棒，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左奇函站在她身边，替她拢了拢被风吹起的围巾，另一只手里提着的购物袋，露出半截牛奶盒的蓝。

风卷着落叶扫过窗沿，张桂源忽然觉得有点冷。他转身回床，刚躺下去，就摸到枕头下的便签——那点红太阳的温度，好像透过布料渗了出来，烫得他心口发紧。

床头柜的手机又亮了，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只有一句话

你病房的热水壶坏了，我让护工明天换个新的。——左奇函

张桂源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分钟，删掉，然后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张桂源：黎浔楠……你就不能来陪陪我吗……

他偏过头时，一滴泪砸在空汤碗里，漾开圈浅痕，混着残留的汤渍，像没说出口的话沉了底

泪珠砸在纱布上，洇开一小片深色，顺着下颌线滚下去，落在手背上，凉得像那年巷口的雨

手机又亮了，是左奇函的短信：“明早让护工送小米粥，你胃不好，别吃医院的包子。

张桂源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屏幕暗下去，才慢慢蜷起手指。纱布下的伤口在隐隐作痛，可他知道，有些疼比这更磨人——比如看着曾经属于自己的月光，如今落在了别人的窗台

张桂源：黎浔楠……我……

张桂源：黎浔楠……我想你了

窗外的月光移过床脚，在地板上投下道细长的影，像根没绷直的弦。张桂源含着那颗糖，在消毒水的气味里闭上眼，甜味渐渐淡了，只剩下点说不清的涩，缠在舌尖，很久都没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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