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碎雪沫子抽打在林晚脸上,生疼。她把半旧的蓝布棉猴领子拉高,遮住冻得发红的下巴,站在东风市场门口,盯着那块褪色的木牌看了好一会儿。
"国营东风综合市场"七个宋体字被风吹得掉了漆,门口两个穿着军大衣的售货员缩在避风处跺脚,搪瓷茶杯里腾起的热气瞬间就被寒风卷走。这就是七十年代的"购物中心"?林晚嘴角勾起一丝嘲讽,比起她前世逛过的任何一个便利店都寒酸。
但她知道,真正有价值的东西不在这门可罗雀的国营店里。
林晚把书包带又紧了紧,书包里装着那个灰扑扑的陶盆——她坚持要带在身边,说是怕弄丢了爷爷的宝贝。林正雄虽然觉得不妥,但拗不过孙女坚持,只好让她小心收好。此刻聚宝盆安安静静躺在书包底层,被几件旧衣服裹着,毫不起眼。更重要的是她贴身棉袄内侧缝的小口袋里,那五张簇新的全国粮票正贴着她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林晚装作闲逛的样子,顺着市场外墙根慢慢往西走。墙壁上用红漆刷着"抓革命,促生产"的标语,有些地方漆皮剥落,露出底下的青砖。走到第三个转角,她眼角余光瞥见两个中年妇女在巷口鬼鬼祟祟地交换着什么,赶紧低下头,脚步却放慢了。
就是这条巷。之前听家里老保姆张妈闲聊时提过一嘴,东风市场后街的巷子"鱼龙混杂"。在这个年代,这种模糊的形容往往就意味着——黑市。
巷子里比外面更冷,风打着旋儿往里灌,卷起地上的煤灰和废纸。墙根底下零零散散蹲着几个人,穿得都单薄,缩着脖子,眼神却像鹰隼一样警惕地扫视每个路过的人。林晚把棉猴的帽子也拉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假装是迷路的小孩,脚步犹豫地往里走。
没人上来搭话,这让林晚稍微松了口气。真正的黑市都有不成文的规矩,不会在巷口就大声吆喝。她一边走一边用眼角快速观察两侧:
一个瘦高个男人脚下踩着个麻袋,露出半截布料边角,正和一个农村打扮的妇女低声说着什么,手指在袖口里比划——那是在讲价。再往前,有人用棉袄盖住竹筐,只露出个小口,里面隐约能看到鸡蛋的影子。最里面靠墙的位置,堆着几个鼓鼓囊囊的大麻袋,旁边站着两个面色不善的壮汉,一看就是"看场子"的。
林晚心跳有点快,手心微微出汗。前世她在华尔街谈判都没这么紧张过。这里没有合同,没有律师,只有赤裸裸的利益交换和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最终落在了巷子深处最大的那个布料摊位上。
摊主是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穿着件油腻腻的黑棉袄,左手夹着根烟,时不时吸一口,然后把烟蒂随手扔在地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他左边脸上那道疤,从额角一直延伸到下巴,像是被什么利器划过,让他本就凶狠的脸更添了几分狰狞。
正是刀疤脸。
林晚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朝那个摊位走去。越靠近,越能看清摊位上的布料——十几匹粗布和几匹细布随意堆放在木板上,风吹过扬起一阵灰尘。有她需要的蓝色卡其布,还有几匹的确良,在这个年代绝对算是紧俏货。
"叔叔,"林晚走到摊位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稚嫩无害,"蓝卡其怎么换?"
刀疤脸正和旁边一个人说话,闻言不耐烦地转头瞥了她一眼,见是个半大孩子,皱起眉头挥挥手:"去去去,小娃娃家懂什么,一边玩去。"
林晚没动,仰头看着他,又问了一遍:"我要扯三尺蓝卡其,给我妈做新棉袄。我有全国粮票。"她特意把"全国粮票"四个字说得清楚些。
果然,刀疤脸眼睛亮了一下。他上下打量林晚一番,见这孩子虽然穿得一般,但眼睛很亮,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那么畏缩。他掐灭烟头,蹲下身,脸上堆起假笑:"哦?有粮票啊?要多少?"
"三尺就够了。"
刀疤脸伸出三个指头:"这个数。"
"三斤粮票?"林晚皱眉,"供销社才收一斤半,你这是翻倍了。"
刀疤脸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供销社有布给你?小丫头片子,懂不懂行情?现在这布多金贵?爱换不换,不换赶紧滚,别耽误我做生意!"
林晚心里冷笑,果然是漫天要价。但她今天必须换到布,这不仅是为了验证聚宝盆资源的"洗白"渠道,更是为了给爷爷做件新棉袄。她注意到爷爷那件中山装袖口都磨破了边,却一直没舍得换。
"叔叔,你这价太高了,"林晚放软语气,"我只有两斤粮票,你看行不行?"她说着,悄悄从棉袄内侧口袋里摸出两张粮票,露出一角给刀疤脸看。
刀疤脸的目光立刻被那粮票吸引,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林晚的口袋。他舔了舔嘴唇,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两斤?也行吧,看你这孩子挺孝顺的份上。不过得用全国粮票啊,地方粮票我不要。"
"当然是全国粮票。"林晚假装天真地笑了笑,慢慢从口袋里掏出那两张粮票——一张三斤的,一张两斤的,总共五斤。这是她计划好的,先拿出五斤,谈妥后再假装只有两斤,这样可以节省下三斤。
刀疤脸一看到那两张粮票,眼睛都直了,伸手就想去抢。林晚早有防备,灵巧地把手往后一缩。
"你先给我扯布啊,扯好了我再给你票。"
刀疤脸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小丫头片子还挺精。"但还是转身拿起剪刀和尺子,动作粗鲁地在蓝卡其布上量起来。"看好了,三尺,多一分都没有!"他嘴里嘟囔着,手下却故意歪了歪尺子,剪下来的布料明显短了一截。
林晚看得清清楚楚,心里的火一下子上来了。她前世什么顶级裁缝没见过,这种缺斤短两的伎俩简直侮辱智商。
"不够,"林晚冷冷地说,"你这顶多两尺八,差了两寸呢。"
刀疤脸剪完布正准备递给她,闻言脸色一沉:"胡说八道!我看你就是找茬的!"
"我没有找茬,"林晚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尺子在那儿,我们可以再量一次。或者...我去找市场管理员来评评理?"
最后那句话像是戳中了刀疤脸的软肋,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周围几个摊主和买家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你个小杂种找抽是吧?"刀疤脸恼羞成怒,扬手就要打林晚。
林晚早有准备,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险险避开他的手。同时她提高了声音,语速飞快地说:"你干什么打人?我只是想买块布给我妈做棉袄,你不仅漫天要价,还缺斤短两,现在还要打人?"她顿了顿,故意大声补充道,"我看你就是投机倒把!"
"投机倒把"四个字在这个年代简直像颗炸弹。周围立刻响起一片抽气声,原本看热闹的人纷纷后退了几步,生怕沾染上麻烦。刀疤脸的动作僵在半空,脸色铁青地看着林晚,眼神里充满了狠厉。
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起眼的小丫头居然这么难缠,还敢当众喊出"投机倒把"。要是真引来市场管理员,麻烦就大了。
就在这时,刀疤脸突然死死盯着林晚的脸,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眯起眼睛,嘴角慢慢勾起一抹狞笑:"嘿,我想起来了!你不就是那个举报王家的小贱人吗?王家那两口子现在还在劳改营里啃窝窝头呢!"
林晚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被认出来了!她举报王建军夫妇投机倒把的事在省城也算是小范围流传开来,没想到会在这里被认出来。
刀疤脸往前走了一步,逼近林晚,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威胁:"你倒是厉害啊,举报别人家投机倒把,自己却跑到黑市来买走私货?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你说会怎么样?"
林晚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但脸上却没有丝毫畏惧。她甚至往前迎了一步,直视着刀疤脸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只是来买块布,犯了什么法?倒是你,公然在这里摆摊卖高价布,还想动手打人,这要是被民兵知道了..."
"你敢威胁我?"刀疤脸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噎得说不出话,怒极反笑,"行,今天我就让你知道知道老子的厉害!要么,你乖乖把粮票交出来,再给我磕头认错;要么,我就喊民兵来,说你是来黑市捣乱的红小兵探子!你猜他们会信谁?"
他身后那两个壮汉也围了上来,虎视眈眈地盯着林晚,形成合围之势。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寒风呼啸着穿过巷子,卷起地上的灰尘,迷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林晚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她知道自己现在很危险。刀疤脸这种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硬碰硬肯定吃亏。她飞快地扫视四周,寻找逃跑的路线。左边是墙,右边是其他摊位,后面被那两个壮汉堵住了,只有前面...可是刀疤脸就挡在前面。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巷口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呵斥声:
"都不许动!市场管理处检查!"\
"不许跑!把东西放下!"\
"抓住那个穿黑棉袄的!"
巷子里顿时炸开了锅!像是热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所有人都慌了神。商贩们手忙脚乱地收拾东西,铺盖一卷,麻袋一扛就想跑;买家们则吓得四处乱窜,生怕被当成投机倒把分子抓起来。整个黑市瞬间陷入一片混乱。
刀疤脸脸色剧变,也顾不上林晚了,扭头对那两个壮汉吼道:"快!把布收起来!藏到后面仓库去!"说完又狠狠瞪了一眼林晚,眼神里充满了狠厉,"小贱人,算你运气好!下次再让我碰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收摊位上的布料。林晚却抓住了这个机会。她知道这是唯一的逃跑机会,一旦错过,等市场管理员走了,刀疤脸肯定不会放过她。
就在刀疤脸弯腰去抱布料的瞬间,林晚猛地冲向他,不是攻击,而是...
她飞快地抓起摊位上一匹鲜红色的的确良布料,朝着刀疤脸的脸狠狠甩了过去!
鲜红的布料劈头盖脸罩住了刀疤脸的头,蒙住了他的眼睛。刀疤脸怒吼一声,伸手去扯布料。趁这个空档,林晚像泥鳅一样从他腋下钻了过去,朝着巷子深处狂奔。
"抓住那个小丫头!别让她跑了!"刀疤脸气急败坏的吼声从身后传来。
林晚不敢回头,拼尽全力往前跑。寒冷的风刮得她脸生疼,肺像是要炸开一样难受。她能听到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那两个壮汉追上来了!
巷子深处堆着几个垃圾桶,散发着酸臭味。林晚眼睛一亮,那是她唯一的机会!她朝着垃圾桶旁边那个狭窄的通道冲去,那通道只有小孩子能勉强挤过去。
就在她快要冲进通道时,一只大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棉袄后领!林晚心里一沉,完了!
她拼命挣扎,身体向后一仰,手肘狠狠撞向身后的人。只听"哎哟"一声惨叫,抓着她的手松开了。林晚顾不上看是谁,一头钻进了那个狭窄的通道。
通道里又黑又脏,她能感觉到衣服被墙上的钉子勾住了,但现在顾不上那么多了。她手脚并用地往前爬,终于爬出了通道,发现自己到了另一条更窄的小巷。
林晚不敢停留,爬起来继续跑。她左拐右拐,专挑那些狭窄偏僻的小巷钻。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再也听不到身后的追赶声,她才扶着一堵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寒风卷着雪花落在她脸上,冰冷刺骨,却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不少。她靠在墙上滑坐下来,浑身都在发抖,一半是累的,一半是吓的。
过了好一会儿,林晚才缓过劲来。她开始检查自己的状况:棉袄袖子被划破了一个口子,膝盖也磕破了,火辣辣地疼。更糟糕的是...
她赶紧摸向棉袄内侧的口袋,心一点点沉了下去。空空如也!那五张粮票不见了!肯定是刚才逃跑的时候弄丢了!
林晚懊恼地用拳头捶了一下地面。她太不小心了!不仅没换到布,还损失了五斤粮票,差点被刀疤脸抓住。今天这趟黑市之行简直是一败涂地!
一阵寒风吹过,林晚打了个哆嗦。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开始辨认方向。这里是一片陌生的居民区,低矮的平房排列杂乱,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懊恼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家,不然爷爷该担心了。而且...她摸了摸胸前的棉袄扣子,心里咯噔一下。
第二颗扣子不见了!
那可不是普通的扣子,是爷爷特意让人给她做的。林家每个人都有一颗这样的特制纽扣,上面刻着只有林家人才能认出的微型标记,遇到危险时可以凭此向其他林家人求助。爷爷给她缝在棉袄上,说是以防万一。没想到今天真的弄丢了!
林晚急得差点哭出来。她沿着来路往回跑了几步,又猛地停下。不行!不能回去!刀疤脸很可能还在附近找她,现在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可是那颗纽扣...
林晚咬着嘴唇,心里天人交战。最后,她还是狠下心,转身朝着记忆中家的方向走去。纽扣丢了就丢了,以后再想办法吧,现在最重要的是安全回家。
只是她没看到,在她刚才逃离的那条小巷里,混乱已经平息。市场管理员早已离开,刀疤脸正对着两个手下破口大骂,骂他们连个小丫头都抓不住。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普通棉袄、戴着旧棉帽的男人从垃圾桶旁慢慢走过。他低着头,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路人。突然,他的脚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他停下脚步,弯腰捡了起来。
那是一颗黑色的有机玻璃纽扣,上面刻着一个极其微小的"林"字标记。
男人拿着纽扣,仔细看了看,又若有所思地望向林晚消失的方向。过了一会儿,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将纽扣揣进了口袋,然后融入了来往的人群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北风依旧呼啸着穿过大街小巷,卷起地上的残雪和落叶。林晚裹紧棉袄,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知道,这次黑市之行给了她一个深刻的教训:在这个特殊的年代,即使有前世的记忆和聚宝盆的帮助,她也不能掉以轻心。危险无处不在,但她不会退缩。
她抬起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雪,似乎越下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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