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偏殿。
金丝炭在熏笼里燃着,暖意融融,却暖不透金砖地面的冰冷,更暖不透蜷缩在地上那具小小身体里散发出的绝望死气。
安希然维持着额头抵地的姿势,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泥偶。
泪水早已流干,只在苍白瘦削的脸上留下纵横交错的血泪沟壑。身上那件宽大的玄色云锦骑装,此刻沉重得如同压垮他最后一丝生机的棺椁。哥……死了?为了那个女人……不要然然了?这个念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反复啃噬着他早已破碎的心神,将灵魂拖入无光的深渊。
殿门无声地开了一条缝。
尧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门口。明黄的龙袍在暖光下尊贵依旧,但他脸上的神情却与片刻前离开时截然不同。
那是一种混合着被打扰兴致的阴郁、得知安溪卓逃脱后的暴怒,以及一种……看到猎物挣扎而起的、扭曲的兴奋。
他身后,隐隐传来远处宫墙内不同寻常的喧嚣和奔跑声。
他没有立刻进来,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如同黏腻冰冷的毒蛇,缓缓缠绕在安希然蜷缩颤抖的身体上,落在那身刺眼的玄色骑装上,落在他额角那道凝固的血痂上。
那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被彻底打碎的艺术品。
尧泉踱步进来,停在安希然身前,明黄的袍角几乎要触碰到安希然冰冷的手指。
“啧。”一声带着浓重嘲讽的轻啧打破了偏殿的死寂。
安希然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尧泉缓缓蹲下身,伸出那只带着薄茧的手,这次没有去碰额角的伤,而是异常精准地、带着狎昵的力道,捏住了安希然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安希然被迫仰起脸。那张惨白的小脸上,血泪狼藉,眼眶红肿,原本清澈如鹿的眼眸此刻空洞得如同两口枯井,倒映着尧泉那张写满扭曲欲望的脸,却没有一丝神采,只剩下彻底的灰败与认命。
“看看你这副样子,”尧泉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慢条斯理的残忍,指腹用力揉捏着安希然的下颌,留下红痕,“像条被主人抛弃的丧家之犬。”
安希然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空洞的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却依旧没有任何光亮。
尧泉盯着他这副彻底死寂的模样,非但没有不悦,唇边反而勾起一个更加兴奋、更加残酷的弧度。
他凑近安希然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吐在冰冷的皮肤上,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恶魔的低语: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那个‘死不了’的好哥哥……”
他故意停顿,满意地感受着指下那具身体瞬间的僵硬和细微的颤抖。
“……他跑了。”
“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被人从谢崇瀚的老窝里……劫走了。”
安希然空洞的眼瞳,在听到“跑了”二字的瞬间,如同投入石子的死水,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希冀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在那片死寂的灰烬中,艰难地、挣扎着……试图点燃。
尧泉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变化!这丝属于安溪卓的、不该存在于这个替代品眼中的光芒!他眼底瞬间涌起狂暴的嫉妒与暴怒!
“高兴了?”尧泉的声音陡然变得阴冷刺骨,捏着安希然下巴的手指猛地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安希然痛得闷哼一声,眼中那丝微弱的光芒瞬间被巨大的痛苦和恐惧覆盖!
“你以为他能逃得掉?”尧泉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残忍的快意,“谢崇瀚的鹰犬已经全城搜捕!宫门落钥!九门紧闭!他插翅难飞!”
“而你——”
尧泉猛地松开捏着他下巴的手,转而一把狠狠攥住了安希然身上那件玄色骑装的衣襟!刺啦!一声裂帛声响!昂贵的云锦竟被硬生生撕裂开一道口子!露出下面单薄的中衣和少年苍白脆弱的锁骨!
“穿着他的衣服,想着他的人?”尧泉的眼神变得异常幽深可怖,带着赤裸裸的占有欲和毁灭欲,他盯着安希然因衣襟被撕破而暴露的肌肤,声音扭曲,“他越是想逃,朕就越要让你……替他留在这里!”
“他欠朕的,欠大雍的……就由你,他唯一的弟弟……加倍偿还!”
安希然浑身剧颤!如同被剥光了所有遮蔽,暴露在刺骨的寒风与毒辣的烈日之下!巨大的屈辱和冰冷的绝望如同灭顶的狂潮,彻底将他淹没、击碎!他看着尧泉眼中那疯狂扭曲的占有欲,听着殿外隐隐传来的、追捕他哥哥的喧嚣,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也彻底消失了。
他缓缓地、彻底地闭上了眼睛。如同认命般,不再看那张扭曲的脸,不再看这令人窒息的金色牢笼。
只有那被撕破的玄色衣襟下,微微起伏的瘦弱胸膛,和无声滑落的一滴冰冷泪水,证明着这具躯壳里,还残存着一丝名为“安希然”的、正在被彻底碾碎的生机。
尧泉看着他这副彻底放弃抵抗、如同精致人偶般的姿态,发出一声满足的、近乎病态的轻笑。他伸出带着薄茧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狎昵的亵玩感,抚过安希然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微微颤抖的锁骨。
“这才乖。”
京城,夜色如墨,暗流汹涌。
一辆不起眼的、运泔水的破旧骡车,在狭窄污秽的背街小巷里艰难地颠簸前行。浓烈的馊臭味弥漫在空气中。
车辕上,一个穿着破烂棉袄、帽檐压得极低的“老车夫”沉默地挥着鞭子。
车厢内,黑暗狭窄,充斥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厚厚的、沾满污渍的草席下,安溪卓蜷缩着,身体随着骡车的颠簸而痛苦地抽搐。
每一次颠簸都牵扯着颈侧和全身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林行璇那枚“续魂丹”的药力正在消退,失血过多的虚弱和寒冷再次如同潮水般将他包裹。意识在昏迷的边缘挣扎。
林行璇紧挨着他,同样隐在草席下,一手死死捂住安溪卓的嘴,防止他因剧痛而呻吟出声,另一只手紧握着一柄藏在袖中的短匕,全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耳朵警惕地捕捉着车外的一切声响。
远处,主街的方向,骤然传来一阵急促如暴雨的马蹄声!伴随着粗暴的呵斥和兵刃碰撞的铿锵!
“西厂办事!闲人回避!”
“封锁街口!挨户搜查!有钦犯脱逃!”
“开门!开门!”
呼喝声、砸门声、哭喊声……如同瘟疫般迅速在寂静的京城蔓延开来!火光在远处巷口一闪而过,映亮了林行璇紧绷冷峻的侧脸和安溪卓紧闭双眼、毫无血色的面容。
搜捕的罗网,已然张开,正向着这黑暗污秽的角落,急速收缩。
冰冷的车轮,碾过京城深夜里污秽的泥泞,吱呀作响,载着两个亡命的身影,驶向未知的、血色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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