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覆盖在泔水桶上的厚厚草席被整个掀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馊臭味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桶内,黏稠、浑浊、漂浮着各种腐烂残渣的污物暴露在火光下!
“呕……”旁边一个年轻的士兵忍不住干呕了一声,脸色发白。
百户也皱紧了眉头,强忍着胃里的翻腾,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污浊不堪的泔水表面仔细逡巡。他身后的番子更是伸长了脖子,试图看清桶底是否藏匿着什么。
车厢内,林行璇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扣着毒针的手指蓄势待发!他能清晰地听到安溪卓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喘息,感受到身下草席因他身体的细微颤抖而发出的摩擦声!只要那番子的刀鞘再往下探一点,或者那百户下令彻底翻搅……后果不堪设想!
冷汗,顺着林行璇的额角滑落,滴进他的衣领。
“妈的!晦气!”百户骂骂咧咧地收回刀鞘,显然也被这恶臭熏得够呛,失去了仔细探查的耐心。他捂着鼻子,厌恶地挥了挥手,“滚滚滚!快滚!别他娘的杵在这儿!”
老魏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哈腰:“谢军爷!谢军爷!”他扬起鞭子,作势要驱赶骡车。
然而,就在骡车刚刚挪动一步的瞬间!
“慢着!”一个冰冷、带着一丝阴柔腔调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骤然在嘈杂中响起!
声音来自城门阴影处。那里,一个身着玄色锦袍、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中年太监,缓缓踱步而出。他并未穿着西厂服色,但那阴冷的气质和周围番子瞬间垂首肃立的姿态,无不昭示着他身份的特殊——这是谢崇瀚安插在城门守军中的心腹监门太监,高让!
高让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毒蛇,慢悠悠地扫过破旧的骡车,最后落在了那被掀开草席、恶臭熏天的泔水桶上。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玩味的笑意。
“高公公……”百户脸上的横肉一僵,连忙躬身行礼,刚才的凶悍气焰瞬间消失无踪。
高让并未理会他,只是慢条斯理地用一方素白的手帕掩住口鼻,踱到泔水桶旁。他并未像百户那样嫌恶,反而饶有兴致地、仔细地打量着桶内浑浊的污物。
“这味道……”高让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拖长的阴柔,“似乎……不太对啊?”
车厢内,林行璇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扣着毒针的手指关节捏得死白!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骤然冰冷!安溪卓的身体在他身侧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微弱、被死死压抑住的痛苦闷哼!
老魏握着缰绳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
高让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缓缓从泔水桶移开,落在了车辕上那低垂着头、身躯佝偻的老魏身上。他向前踱了一步,距离骡车不过三尺。
“抬起头来。”高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锥般的穿透力,清晰地刺穿了周遭的嘈杂。
空气仿佛凝固了。
老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破旧的毡帽下,露出一张布满岁月沟壑、饱经风霜的苍老脸庞,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底层人特有的、深入骨髓的麻木和恐惧。
高让那双阴鸷的眸子,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死死地钉在这张脸上。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息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林行璇的呼吸几乎停滞,袖中的短匕滑至掌心,冰冷的触感让他保持着最后的清醒。毒针的幽蓝寒芒在指间蓄势待发。他在心中飞速计算着距离、角度,以及瞬间暴起击杀高让、再拼死冲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若被发现……他眼中闪过一丝玉石俱焚的决绝!
就在这千钧一发、杀机一触即发的时刻!
高让的嘴角,那丝玩味的笑意忽然加深了。他缓缓移开了审视老魏的目光,重新落回那恶臭熏天的泔水桶上,用一种近乎自言自语、却又足以让周围人听清的阴柔腔调说道:
“嗯……看来确实是馊了许久的味道。喂猪……倒也合适。”
他摆了摆手,用手帕优雅地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刚才的审视只是一时兴起。
“放行吧。莫要误了时辰,污了这城门重地。”
百户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高让会突然改口,但他反应极快,立刻躬身:“是!公公明鉴!”随即朝着老魏不耐烦地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滚!”
巨大的转折如同重锤,砸得林行璇和老魏都有些发懵!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老魏猛地一抖缰绳,鞭子在空中甩出清脆的炸响!
“驾!”
破旧的骡车如同离弦之箭,在守军和番子们嫌恶的目光中,带着浓烈的恶臭,朝着那敞开的、仿佛通往生天的城门甬道,疾驰而去!
车轮碾过冰冷的石板,发出急促而沉闷的声响,迅速将城门那令人心悸的火光与喧嚣甩在身后。
车厢内,林行璇紧绷如弓弦的身体骤然一松,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扣着毒针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松开。低头看向身侧的安溪卓,只见他双眼紧闭,脸色灰败如死人,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显然刚才那极致的紧张和恐惧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心力。
“快了……溪卓哥……撑住……”林行璇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他迅速扯过旁边的草席,重新将两人盖好,隔绝外面微弱的晨光。
骡车冲出幽深的城门甬道,外面是灰蒙蒙的旷野和官道。清冷的、带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晨风猛地灌入车厢,吹散了令人作呕的馊臭,带来一丝劫后余生的冰凉。
然而,这短暂的喘息只持续了一瞬!
就在骡车冲出城门不过百丈,前方官道旁的稀疏树林边缘,灰白色的晨雾如同谢崇瀚铺开的蛛网,无声地弥漫着。雾霭深处,骤然响起一阵急促而沉闷的马蹄声!
蹄声如雷,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冷酷的、精准的杀伐节奏,如同索命的鼓点,清晰地穿透了黎明前最后的寂静,狠狠地砸在刚刚松懈下来的林行璇心头!
林行璇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他猛地掀开一点草席缝隙,锐利如鹰的目光死死投向蹄声传来的方向!
灰蒙蒙的雾气中,数十骑黑色的剪影如同地狱冲出的幽灵骑士,正踏破晨霭,朝着他们这辆孤零零的泔水车,风驰电掣般包抄而来!当先一人,身形挺拔,玄色劲装在风中猎猎作响,脸上覆盖着一张毫无表情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狰狞鬼面!
追兵!
是谢崇瀚的鬼面缇骑!
他们竟绕到了城外堵截!
冰冷的绝望如同巨浪,瞬间将刚刚浮出水面的林行璇和昏迷的安溪卓,再次狠狠拍入无底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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