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破庙尸寒，稚子唤娘（五）

“远儿，”

她看向最大的男孩，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模仿着原主唤孩子的口吻，

“你仔细想想，这附近，有没有废弃的屋子？能遮雨，最好……还能找到点干柴的地方？”

她强调了“干柴”，生火是取暖和弄熟食物的关键。

沈知远明显愣了一下。

娘亲……在问他？

而且是在这种关乎去留生死的问题上？

以往，娘亲只会抱着他们瑟瑟发抖，或者茫然地哭泣。

虽然语气听起来还是有点软绵绵的，但里面似乎……夹杂了一点他从未听过的、坚硬的东西？

不再是那种完全六神无主、任人宰割的茫然。

他压下心头的惊疑和那一丝极其微弱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异样感，小脸绷得紧紧的，眉头紧锁，努力在贫瘠的记忆里搜寻着。

片刻，他迟疑地开口，声音因为寒冷和紧张而有些发颤：

“往北……我记得，大概三四里地，有个老驿站，听人说荒废了好些年头了，墙……墙应该还没全倒。就是路……不太好走，全是烂泥坡。”

驿站？

林青黛的眼睛骤然一亮！

废弃的驿站！

这意味着可能有相对完整的建筑结构，能更好地抵御风雨，甚至可能找到一些前人遗落的、有用的残留物，比如破锅、烂瓦罐，或者……相对干燥的角落？

“好！”

林青黛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拍板，

“等雨再小点，我们就动身去那里。现在，”

她挪动身体，尽量将四个孩子拢在自己身边，用自己这具同样冰冷但稍显宽大的身躯挡住从破庙门口和缝隙里灌进来的刺骨寒风，

“都靠过来，挤紧一点，互相取暖。”

孩子们瑟缩着，听话地往她身边挤了挤。最大的沈知远虽然依旧警惕，身体僵硬，但终究没有抗拒。

沈知微紧紧挨着小弟沈知衍，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沈知玥含着巧克力，小脸上带着满足的困倦，蜷缩在娘亲的腿边。

冰冷的身体相互依偎，确实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暂时压下了那蚀骨的寒意。

破庙里只剩下外面凄厉的风雨声，柴草被吹动的窸窣声，以及沈知衍粗重艰难的呼吸。

林青黛背靠着冰冷潮湿、长满霉斑的泥墙，闭上眼，强迫自己休息，恢复体力。

意念却沉入那片浩瀚的空间，如同将军检阅自己的军备库，飞速地盘点着：食物、药品、御寒衣物、工具……

如何在接下来的迁徙中，安全地、不露痕迹地使用它们？如何应对可能出现的流民、野兽？

沈知远的怀疑又该如何化解？每一个问题都像沉重的枷锁。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中缓慢流逝。外面的风雨声似乎真的小了一些，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呜咽。

“差不多了。”

林青黛睁开眼，眼中疲惫稍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决断。她扶着冰冷的墙壁，慢慢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麻木的四肢，

“远儿，你牵着微微。衍儿……”

她看向依旧高烧昏沉、蜷缩在干草堆里的小儿子。

就在这时，一直还算安稳的沈知衍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一阵更加急促、更加艰难的喘息声响起，如同破旧的风箱被强行拉扯到了极限！

他小小的身体猛地弓起，小脸瞬间由潮红转向一种可怕的青紫色！

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恐怖气音，眼睛瞪得极大，却空洞无神，只有濒死的痛苦！

肺炎引发窒息？！

林青黛的心猛地一沉！这比预想的恶化得更快！

“衍儿！”

沈知微吓得尖叫一声，扑过去想抱弟弟，却被沈知远一把死死拉住。

沈知远的小脸瞬间煞白，他看着弟弟痛苦抽搐的模样，又猛地抬头看向林青黛，那双锐利的眼睛里，之前的怀疑如同被狂风吹散的迷雾，只剩下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孤注一掷的凶狠和质问，声音嘶哑地冲口而出：

“娘！你给他吃的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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