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由无数次别离与重逢组成。没有不舍的别离,就没有久违的重逢。然而,从小到大,从未有人真正教过该如何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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裹挟着鲜血的恶臭与土地的清新空气迎面扑来,将所有悲痛与不舍一并灌入鼻腔,使四肢百骸被一股彻底的凉意贯彻。
那是洛小熠自有记忆以来第一次面对临别。
从前只存在于口头交谈与书本中的概念终于在这一刻有了具象化。洛小熠自那之后便时常坐在星火罗门大门的门槛上发呆,第一次寄希望于于童话里的奇迹能在此刻显现,但希望却屡屡落空,盼不到那一不归人。
后来有一次,大长老带他攀上了龙武族的最高峰。长者理着胡缌,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人这一生会面对许多的离别,等待不一定就能换来重逢。而人也不是只有活着才能谓之生命,关键在于其是否会被人遗忘。
“我们能做的除了等待,还有铭记。”
洛小熠静静听着对方说完,好一会儿,才沉低声闷闷回答,
“我知道。”
语毕,二人皆沉默下来,大长老转身上前几步,看向山下的景象,缓缓道:“这里是龙武族最高处,可以看见所有人的行径——以后你若是想等了,便来这里等吧。”
于是洛小熠循着他的话走上前,放眼望去:朦胧的云气将山峰一层层掩上,山林之下,清流旁边,所有生物的行动都变得若隐若现,虚实相结。
荡胸生层云,决眦入归鸟。至此,所有的旅人行径与倦鸟归巢便都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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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使已经有了一次经验,但当要自己做出临别时,依然还是会束手无策。
昨日的变故仍旧历历在目,虽然所有人都在说不是他的错,但穿透耳膜的叫喊,侵入骨髓的冰冷,占据视网膜的大片殷红,无一不在提醒着他:你的力量失控了。
一幕幕零散的记忆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于是少年做了一件他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会做的事——逃避。他瞒着所有人将自己在人类世界的痕迹逐一抹去,然后一走了之。对通讯不便的龙武族来说这并非难事。
然而少时的意气用事,就注定他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承担后果。
当南宫祎的死讯传到龙武族时,他的呼吸先是滞了一下,然后一点点弯下腰,开始干呕,喉咙发紧,却又怎么也哭不出来。
铭记……对,大长老说过,还可以铭记。
几近干涸之际,他像是抓住了唯一的稻草,大口吸吮中其中为数不多的甘露,然后小心翼翼地品尝口中的水分,竭力让其趟过口腔内的每一块旱地,唯有这样,干燥感才能退散半分,心中的无力与空虚才能拥有片刻的慰藉。
少年跟发了疯似的跑进藏书阁,试图找尽一切关于南宫祎的记录,但当寥寥数笔的字迹映入眼帘,他才恍觉有的人一生竟这般渺小,小的到占不满薄薄的一页纸。
无果的他只好悄悄地来到人类世界,混在人群中送完了对方最后一程。但当雨珠乘着夜色,遁入棺木,滴在滚烫血肉上时,他却猛地发觉:不该是这样的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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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还未等到他彻底摸清,第三次临别就降临了。
玄叶谷一战在他作为斗龙战士的前半生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但若要认真回忆,却又不知该以何种角度去讲述。常理表明人在回忆一件事时大多会代入第三人称的视角,不过洛小熠还是更愿意用第一人称,代入那个将无力与悲愤永刻心底的当事人。
混乱,无助,也许是他能找到的最合适不过的形容词了。
被寒气四溢的冰锥困住时他没有害怕,望着迎面而来的攻击自己却动弹不得时他没有害怕,但当看见凯风出乎所以人预料地闪现到自己身前时,他先前筑起的那面无坚不摧的高墙却突然变得薄如蝉翼,在顷刻间崩塌。赤色的瞳孔倒映出墨发少年倒下的身形,那一瞬,重伤的人仿佛变成了自己,从前的种种临别全都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混乱中,他似乎即将触碰到那一正解,又在涌流中与其失之交臂。
只听见了随着气流远远飘来的微弱声音:总得做点什么吧?
对,不应该留下遗憾。
于是洛小熠猛地转过身与伙伴们背道而驰。至少,要让凯风魂归故里——“那我回去了,我不能丢下凯风。”
“我一定要找到他。”
人常言:别离,是为了更好的重逢——好个屁啊!
看着站在面前对他刀剑相向的凯风,洛小熠如实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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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就是一个不断试错的过程。
作为队长就因兼顾全局,排除一切隐患。这是洛小熠至始至终都在践行的誓言。
藏书阁内一片寂静,焚烧纸张产生的”啪嗒“声清晰可闻,但更清晰的,是他在寂静中被无限放大的心跳声。
人类世界异常出现的远古恐龙,星龙圣域近日的能量波动,以及刚结束修爵岛之行就收到的南宫奂的消息……
洛小熠隐约觉得如今,亦或是更早,他们所有人就已经陷入了一盘棋局,且一直被动地受人摆布。绝对不能坐以待毙。
浏览一遍近些日子与南宫奂的聊天记录,思索片刻后,修长的手指在虚拟屏幕上打下一句话。
至此,斗龙战士与洛刹·暗无的对弈便正式拉开了帷幕。
然而计划一多,数不尽的危险也就接踵而至。深入敌营这种事,看似危险,实则一点也不安全。
在种种推力因素下,他只能被迫向前饮鸩止渴般部下一个个险局,如果是摊牌与殊死一搏是必定的结果,死亡则是附加的命题。
兜兜转转,最后还是轮到了自己。洛小熠顿时愕然:那么,他该如何临别呢?
已是黄昏时,残阳遍布天际,所照之处无一不显苍凉。时隔多年再次登上这里,只见江山依旧,却不见旧时的旅人与倦鸟。正所谓高处不胜寒,微凉的秋风打在脸庞,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清醒,但大脑却盛不下再多的思绪。
陡峭的地面再添上一道黑影,洛小熠转身后撤一步,朝来人作揖,“大长老。“席罗缓缓走到他身侧,微微颔首示意。
两人于是便这样并肩站着,洛小熠张了张嘴,以往能拉着大长老彻夜促膝长谈的他此时竟不知该如何展开对话,好像有满腔肺腑需要吐露,又好像什么都不用说,他索性放眼望向长天。
鲜血般的残阳逐渐染红整片天空,与十三年前的景色如出一辙。席罗终于开了口,
“小熠,我时常在想,让你担任队长一职,去被迫面对那些离别,是不是太残忍了些?你是我星火罗门最出色的弟子,于私,我不忍心让你经受这些;于公,我又不能不让你推卸。"
洛小熠顺势接过话茬,温声道:“大长老,不辛苦的。”
接着,他十分自然地讲述了自己关于这些年经历的一些感悟,其中不可避免地谈到了南宫祎。席罗闻言眸色暗了暗,
“我曾以为自己能在漫长的岁月里教会你该如何临别,只是天不遂意,竟让你以这种方式去触及它们。“
“大长老,相反,我很感激拥有这样的机会,能让我切实感悟到离别的深意,而非仅仅停留在文字与言语间,”说着,他脸色赫赧了几分,“只是,我仍旧未完全学会该如何临别。”
“我曾告诉过你,除了等待还有铭记,”席罗理了理胡须,“等,是等时间,即给予时间以时间,去抚平悲伤;铭记,是联系的转化,去实现永恒。“
“而除此之外,还有弥补。去好好地告别,弥补未见的遗憾;去放肆一回,弥补未尽的遗憾;去勇敢一回,弥补曾被压抑的遗憾。“
”所以小熠,放手去做吧,别让自己留下遗憾。“
天边被黑暗彻底侵占,而他的内心却明亮无比,碧空如洗。此前所有的困顿顿时烟消云散,只余下属于正解的清明。
于是他不再踟蹰,开始珍惜和过好与伙伴们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在枯燥的日常增添欢声笑语,在关系岌岌可危的争吵中充当和事佬,在士气低靡时作出适宜的鼓舞与信任,在每一次惊喜时给予最大的情绪价值。
亦在紧张的气氛中与欧阳零调情,在细水长流中为其奏一曲叶音,背着众人与其搞的无数个小动作,以及显而易见的对其的偏心
他竭尽全力地完成了所有的准备,然而,就当他以一种毫不在意地态度去坦然赴死时,变故出现了,
——“活着回来。”
那一瞬,自己先前所有的准备仿佛都化为徒劳,对方的话语像是一瓶打翻了的香水,不断挥发,让他对人间的眷恋愈发浓重,以至于生出了片刻退缩的想法,但又像是一个救生圈,让他有了在水中遨游的不竭勇气与动力。接着在一众期待的眼神中,他漏了笑音,
——“一定。”
爱的本质不是占有,而是彼此生命曾交汇的光亮。
……
End
回来了~因为买的键盘才到所以现在才更抱歉哈。
现在,这本书是真正意义上的完结啦。感谢一路追更和等待的你们!在话本待了6年了,能有现在的成就还是很满意了,但是,我绝对不会再写长篇了!!!也就是说话本这我不会再更新了,但不是退圈哈。
接下来打算去隔壁写短篇(话说那边的号已经两年没更新了),但不会写零熠,毕竟我主要还是熠推hh,所以大家也不要去问我的ID,我们有缘再见!
最后,再次感谢看到这的你们,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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