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推上台的独奏者

"音乐节？"

宋雨晴咬着冰棍的塑料柄，挑眉看向宣传栏上崭新的海报。五颜六色的字体宣告着下个月举办的校园艺术节，要求每个社团必须准备一个表演节目。

"听说今年有唱片公司的星探来呢！"陈小胖在旁边兴奋地搓手，"舞蹈社的学姐们已经开始每天加练了。"

宋雨晴嗤笑一声，把冰棍杆精准地投进五米外的垃圾桶："关我屁事。"

"但环保社..."陈小胖欲言又止，"咱们社除了捡垃圾就没干过别的..."

"那是'咱们'的事，不是'我'的事。"宋雨晴拍拍他的肩，"反正社区服务已经结束了，姐姐我正式退社。"

她转身要走，却一头撞上某个人的胸口。熟悉的柠檬洗衣粉味道扑面而来，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借过，会长大人。"

许明真却没有让开的意思。她手里拿着一叠文件，镜片后的目光平静而坚定："今天放学后环保社有紧急会议，关于音乐节的节目准备。"

宋雨晴夸张地叹了口气："我刚才说的话你是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我·退·社·了。"

"社团章程规定，正式退社需要提前两周提交书面申请。"许明真推了推眼镜，"你既没有提交申请，也没有完成规定的社团活动次数。"

"你—"

"放学后四点，社团活动室。"许明真打断她，转头看向陈小胖，"通知其他人务必出席。"

宋雨晴盯着许明真离去的背影，拳头攥得紧紧的。陈小胖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袖子："那个...雨晴姐，你去吗？"

"去！"宋雨晴咬牙切齿地说，"我倒要看看她能把我怎么样！"

放学铃声刚响，宋雨晴就一脚踹开了环保社活动室的门。房间里稀稀拉拉坐着七八个社员，许明真正在白板上写着什么。所有人都被这声巨响吓了一跳，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啊，我们的问题儿童终于来了。"张美珊抱着手臂冷笑，"真是好大的架子。"

宋雨晴径直走到许明真面前，把一张纸拍在桌上："退社申请。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许明真看都没看那张纸："坐下，会议马上开始。"

"你—"

"坐下。"

许明真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宋雨晴发现全屋子的人都在盯着自己，不情不愿地拖了把椅子坐下，故意弄出很大的声响。

"关于音乐节，"许明真环视众人，"考虑到我们社缺乏表演经验，我建议出一个简单的合唱节目。"

"合唱多没意思啊。"张美珊突然说，"我听说宋雨晴同学钢琴弹得特别好，不如让她代表我们社独奏？"

宋雨晴猛地抬头，目光如刀般射向张美珊。后者回以一个假惺惺的微笑："怎么，不愿意为社团争光吗？"

"我不同意。"许明真出人意料地说，"既然是社团活动，应该全员参与。"

"那不如这样，"张美珊不依不饶，"让宋雨晴伴奏，其他人合唱。这样既能展示她的才华，又符合全员参与的原则。"

几个社员开始小声附和。宋雨晴的手在桌下攥成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能感觉到张美珊不怀好意的目光，也能看到其他社员期待的表情。最让她恼火的是许明真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好像她只是一件需要被合理分配的"物品"。

"我拒绝。"宋雨晴站起来，声音冷得像冰，"我不是你们的表演猴子。"

"宋雨晴，"许明真皱眉，"这是集体活动—"

"集体？"宋雨晴冷笑，"你们有谁问过我想不想参加？有谁在乎过我为什么不愿意弹琴？"她的声音开始发抖，"哦，对了，完美会长许明真怎么可能理解有人不想做那些'应该做'的事呢？"

活动室鸦雀无声。许明真的脸色变得苍白，嘴唇抿成一条细线。宋雨晴知道自己说重了，但愤怒像岩浆一样喷涌而出，无法停止。

"总之我不会参加。"她抓起书包，"要记过要开除随便你们！"

门被狠狠摔上的回声在走廊里久久回荡。

宋雨晴没有回家。她翻过操场围墙，溜进了那间废弃的旧音乐教室。这地方是她偶然发现的，里面有一架走音的旧钢琴，但勉强能弹。自从转学过来，这里就成了她的秘密基地。

夕阳透过脏兮兮的窗户照进来，给钢琴盖上一层金色的灰尘。宋雨晴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琴键上。

起初是几个零散的音符，然后渐渐连成旋律。这是她为妈妈写的曲子，还没完成。妈妈生前是个小有名气的作曲家，却在事业上升期选择了结束生命，只留下几首未完成的曲子和一堆债务。

琴声越来越激烈，宋雨晴仿佛又看到那个雨夜，看到盖着白布的担架被抬出公寓，看到叔叔厌恶的眼神和"和她妈妈一样疯"的低语。她的手指重重砸在琴键上，发出刺耳的不和谐音。

"这里如果改用减七和弦，过渡会更自然。"

宋雨晴吓得差点从琴凳上摔下来。她猛地回头，看到许明真站在门口，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他妈跟踪我？"宋雨晴"砰"地合上琴盖。

许明真走进来，轻轻抚摸着钢琴上积的灰："我听到琴声。这首曲子...是你自己写的？"

"关你什么事！"宋雨晴站起来想走，却被许明真拦住。

"对不起。"许明真说，"我不该强迫你参加音乐节。"

宋雨晴愣住了。她没想到会从许明真口中听到道歉。

"我只是..."许明真罕见地犹豫了，"听到你弹琴后，觉得这么美的音乐应该被更多人听到。"

"美？"宋雨晴自嘲地笑了，"刚才那团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是情感。"许明真的眼睛在镜片后闪闪发亮，"你的音乐里有种...真实的东西。不像我，只会机械地弹出正确的音符。"

宋雨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习惯了许明真严厉或公事公办的样子，却不知如何应对这样坦诚的她。

"我有个提议。"许明真深吸一口气，"由我来唱，你伴奏。我们可以用你的原创曲子。"

"你？唱歌？"宋雨晴上下打量她，"会长大人还会这个？"

许明真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唱起了刚才宋雨晴弹的那段旋律。她的声音清澈透亮，像山间的小溪，完全不同于平日说话时克制的语调。

宋雨晴瞪大了眼睛。许明真不仅音准完美，还对旋律做了即兴改编，让原本阴郁的曲调多了几分希望的光亮。

"你..."宋雨晴一时语塞，"为什么愿意帮我？"

"我不是在帮你。"许明真直视她的眼睛，"我是在帮我自己。从小到大，我做的每件事都是为了达到某个标准。但音乐...应该是自由的，不是吗？"

宋雨晴第一次认真打量许明真。阳光透过她栗色的发丝，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边。她突然发现许明真左眼角有一颗很小很小的痣，平时被眼镜遮住了。

"好吧。"宋雨晴听见自己说，"但我们要用我的规则来排练。"

许明真笑了，那笑容让她整个人都明亮起来："成交。"

第一次正式排练简直是场灾难。

"不对！完全不对！"宋雨晴抓狂地揉着头发，"这里应该是渐强，不是突然加大音量！音乐不是数学题，不是你按公式来就能得到正确答案的！"

许明真站在钢琴旁，脸色难看："我已经按照你写的谱子来了。"

"谱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宋雨晴拍着琴键，"你唱歌的时候在想什么？考试分数吗？"

"那你想让我想什么？"许明真声音也提高了。

"想..."宋雨晴突然卡壳了，"想...站在山顶的感觉，或者...第一次逃课的刺激，或者..."她的声音低下来，"或者失去最重要的人那种痛。"

许明真沉默了。宋雨晴立刻后悔说了最后那句话。

"再来一次。"许明真突然说，"这次我会试着...感受。"

音乐再次响起。这次许明真的声音多了些不确定，但反而更加真实动人。宋雨晴的钢琴也跟着柔软下来，像在托着那个声音轻轻前行。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两人都屏住了呼吸。排练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次...怎么样？"许明真小声问。

宋雨晴抬头看她，发现许明真的眼眶微微发红。她突然有种奇怪的冲动，想伸手擦掉对方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还...还行吧。"宋雨晴别过脸，"比刚才强点。"

许明真笑了，那笑容让宋雨晴胸口发紧："那我们明天继续？"

"嗯。"宋雨晴低头收拾乐谱，掩饰自己发烫的脸颊，"不过下次别穿这么正式的衬衫，影响发声。"

"好。"许明真点头，"你...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学校后门新开了家拉面店。"

宋雨晴惊讶地抬头，看到许明真故作镇定却掩饰不住期待的表情。阳光从她背后照过来，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行吧。"宋雨晴装作勉为其难地答应，"不过我请客。你那点学生会补贴还是留着买文具吧。"

许明真笑出了声，那笑声像一串清脆的风铃。宋雨晴发现自己也跟着笑了，这是转学以来第一次，她感到心里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悄悄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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