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节当天,后台乱得像被台风扫过的垃圾场。
宋雨晴蹲在角落,手指不停地敲打膝盖。周围人来人往,喧闹声像潮水一样涌来退去。她摸出耳机塞进耳朵,但平时能让她平静的音乐今天毫无作用。
"还有三个节目就到我们了。"许明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宋雨晴抬头,许明真逆光站着,黑色连衣裙衬得皮肤越发白皙——按照宋雨晴的建议,她今天真的穿了黑色。头发也放了下来,柔顺地披在肩上,少了平日的严肃,多了几分柔和。
"你...化妆了?"宋雨晴站起来,惊讶地发现许明真涂了淡淡的唇彩。
许明真不自在地抿了抿嘴唇:"艺术组的老师坚持的。说舞台灯光下会显得气色好。"
宋雨晴想调侃两句,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她的手心全是汗,乐谱被攥得皱巴巴的。
"宋雨晴?"许明真皱眉,"你还好吗?"
"好得很。"宋雨晴扯出一个笑,"这种小场面..."
许明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宋雨晴吓了一跳,感受到对方手指传来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原来许明真也在紧张。
"你的脉搏很快。"许明真轻声说,"我也一样。"
宋雨晴看着她们接触的皮肤,许明真的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指尖有些凉。奇怪的是,这种触碰并没有让她想甩开,反而像锚点一样让她稳了下来。
"两位同学,准备上场了!"工作人员在门口喊道。
宋雨晴的呼吸一滞。舞台的喧嚣声突然变得无比清晰,她的腿像灌了铅。原本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但此刻站在聚光灯前的恐惧远超想象——那不只是表演的紧张,更是害怕被评判、被嘲笑、像妈妈当年那
样...
"我们走吧。"许明真没有松开她的手。
"等等。"宋雨晴声音发紧,"我可能...不行..."
许明真转过身,直视她的眼睛:"记得天台上的约定吗?"
宋雨晴眨了眨眼。上周在天台,她曾问许明真为什么愿意和她合作。许明真说:"因为只有和你在一起时,我才感觉自己是活着的。"
"现在轮到我了。"许明真握紧她的手,"只有你能让这首曲子活过来。"
掌声从舞台上传来,主持人的声音响起:"下面请欢迎环保社带来的原创歌曲《听见你的声音》,表演者许明真、宋雨晴!"
许明真深吸一口气,拉着宋雨晴走向舞台。刺眼的灯光迎面扑来,宋雨晴下意识闭眼,耳边响起许明真平静的声音:
"别怕,看着我。"
睁开眼,她看到许明真站在聚光灯下,黑发被照得几乎透明,镜片后的眼睛坚定而温柔。台下几百双眼睛仿佛消失了,世界只剩下她们两人。
宋雨晴坐到钢琴前,手指悬在琴键上方。许明真站在话筒旁,向她微微点头。
第一个音符响起。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渐渐地,旋律像流水一样自然流淌。宋雨晴忘记了台下的观众,忘记了这是比赛,甚至忘记了这是她和许明真一起创作的曲子。她只是弹着,把那些无处安放的情绪全部倾注在琴键上——对妈妈的思念,对嘲笑的恐惧,还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于许明真的感觉...
许明真的歌声加入进来。清澈透亮的声音像一把利剑,劈开宋雨晴筑起的围墙。她们没有按照排练时那样完美配合,而是即兴发挥,许明真甚至改了几个音高,却意外地更加动人。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会场安静了几秒,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宋雨晴茫然地抬头,看到前排几个女生在擦眼泪,评委席上的老师频频点头。
许明真向她走来,在聚光灯下伸出手。宋雨晴握住,被拉起来一起鞠躬。许明真的手心全是汗,却在微笑——不是那种完美的标准笑容,而是有些颤抖的、真实的微笑。
"我们做到了。"许明真小声说,呼吸喷在宋雨晴耳畔,激起一阵战栗。
回到后台,宋雨晴的腿终于开始发抖,不得不扶着墙。许明真递给她一瓶水,她一口气喝了半瓶,水顺着下巴流到衣领上。
"慢点喝。"许明真用纸巾帮她擦掉水渍,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什么珍贵物品。
宋雨晴想说些俏皮话,却发现自己的语言能力还没恢复。刚才在台上,有那么一瞬间,她看着许明真唱歌时的侧脸,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古希腊人认为音乐是神赐的礼物——因为它能表达语言无法描述的东西。
"最终结果要等所有节目结束。"许明真看了看表,"大概还有一小时。"
宋雨晴点点头,突然抓住许明真的手腕:"我们溜吧。"
"什么?"
"反正表演完了,留在这里也是干等。"宋雨晴已经恢复了些元气,眼睛亮亮的,"我知道有个地方比这里强一百倍。"
许明真犹豫了一下,看向评委席:"但颁奖..."
"让他们颁给空气好了。"宋雨晴拽着她往外走,"来不来?"
许明真咬了咬下唇,最终点头:"等我给艺术组老师发个消息。"
十分钟后,她们爬上了学校实验楼的屋顶。这里比宋雨晴常去的天台更高,视野更开阔。傍晚的风带着初夏的气息,吹散了表演后的燥热。
宋雨晴从包里掏出两罐可乐,递给许明真一罐:"庆祝一下。"
许明真小心地拉开拉环,抿了一口,立刻皱起鼻子:"好甜。"
"这才是活着的味道,会长大人。"宋雨晴大口喝着,满足地叹了口气,"比台上那破矿泉水强多了。"
许明真笑了,学着她也喝了一大口,然后被气泡呛得咳嗽起来。宋雨晴拍着她的背,笑得前仰后合。
"说真的,"宋雨晴擦掉笑出的眼泪,"你唱歌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你弹琴也是。"许明真轻声说,"那首曲子...真的是给你妈妈的?"
宋雨晴望向远处逐渐亮起的城市灯光:"嗯。她生前总说我的音乐太浮躁,缺少'灵魂'。"她自嘲地笑了笑,"讽刺的是,直到她去世后,我才真正开始理解什么是灵魂。"
许明真安静地听着,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露出怜悯或尴尬的表情。这种平静的接纳反而让宋雨晴更容易继续说下去。
"她最后那段时间...精神状态很差。创作遇到瓶颈,债主天天上门。"宋雨晴转动着可乐罐,"有天晚上,她弹了一整夜琴,第二天早上..."
许明真的手轻轻覆在她的手上。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是这样简单的触碰,却比任何话语都有力量。
"你呢?"宋雨晴转移话题,"许大会长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出乎意料的是,许明真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她仰头看着渐暗的天空,声音轻得像在自言自语:"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出格'的事。"
"哈?"
"字面意思。"许明真转头看她,镜片反射着最后一缕夕阳,"从小到大,我没有迟到过,没有缺过作业,没有考试低于95分,没有...没有违背过父母的任何要求。"
宋雨晴瞪大眼睛:"一次都没有?"
"一次都没有。"许明真苦笑,"直到遇见你。"
这句话像一块烧红的炭,烫得宋雨晴心跳加速。她急忙喝了一大口可乐掩饰:"那...现在感觉如何?打破规则的滋味。"
许明真闭上眼睛,让风吹乱她的头发:"像第一次呼吸。"
她们并肩坐着,看着天色完全暗下来。城市的灯光像倒置的星空,远处传来音乐节现场的广播声,但听不清内容。
"我小时候,"许明真突然说,"曾经偷偷养过一只仓鼠。"
宋雨晴挑眉:"这算什么出格的事?"
"在我家算。"许明真微笑,"父母认为宠物会分散学习精力。我把它藏在书桌抽屉里两周,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然后呢?"
"父亲把它送走了。"许明真的声音平静,但手指紧紧捏着可乐罐,"那天我哭了整整一晚,第二天眼睛肿得睁不开。母亲说...这是软弱的表现。"
宋雨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碰了碰许明真的肩膀。她们沉默了一会儿,许明真突然拿出手机。
"有消息...我们获奖了!"她惊讶地说,"特别奖和最佳原创奖!"
"真的假的?"宋雨晴凑过去看,脸几乎贴在许明真肩上。屏幕上显示艺术组老师发来的消息和几张照片——她们站在领奖台上,但台上只有颁奖老师一个人。
"我们错过了颁奖典礼。"许明真说,但语气里没有遗憾,反而带着一丝解脱。
宋雨晴大笑起来:"太棒了!这绝对是我参加过最酷的颁奖仪式——根本不在场!"
许明真也笑了,然后突然指向天空:"看!"
一颗流星划过夜空,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宋雨晴听说过今晚有流星雨,但没想到能看得这么清楚。
"许个愿吧,乖乖女。"她碰了碰许明真的手臂。
许明真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在流星的光芒下,她的侧脸像一幅精致的剪影。宋雨晴没有许愿,只是看着许明真,胸口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温暖又疼痛,像被阳光晒化的冰淇淋。
"许了什么愿?"流星雨结束后,宋雨晴问。
许明真神秘地摇摇头:"说出来就不灵了。"
"老套。"宋雨晴撇嘴,然后突然想到什么,"喂,现在回学校也关门了,要不要..."
"嗯?"
"去看真正的流星雨。"宋雨晴兴奋地说,"气象台说郊区的观测条件更好,末班车还有半小时!"
许明真瞪大眼睛:"现在?去郊区?"
"不然呢?"宋雨晴已经站起来,"难道回宿舍睡觉?这么老套的愿望都许了,不做点疯狂的事怎么实现?"
许明真咬着下唇,眉头紧锁。宋雨晴几乎能看见她脑子里那架天平在摇摆——规则与冲动,责任与自由...
"好。"许明真最终说,声音轻但坚定,"我去。"
宋雨晴反而愣住了:"真的?"
许明真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的灰:"但我要先给宿舍老师发个消息,就说...去同学家过夜了。"
"你会撒谎?"宋雨晴夸张地捂住胸口,"许明真,我太感动了!"
"闭嘴。"许明真红着脸推了她一把,"再不走就赶不上车了。"
她们跑下楼梯,穿过安静的校园。夜风扬起许明真的黑发,宋雨晴突然抓住她的手:"快点,要赶不上了!"
许明真的手在她掌心微微颤抖,但没有挣脱。她们就这样手拉着手跑向公交站,像两个逃离束缚的精灵,奔向那片等待她们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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