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德兰起义军的“招揽”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绘图工坊狭小的空间里激起了持续而压抑的涟漪。自由!这个词的诱惑力在日复一日的恐惧和劳役中被无限放大。然而,背叛的代价——一旦被发现,宗教裁判所的火刑柱将是他们唯一的归宿——同样令人不寒而栗。
**“双面绘图”的阴影:王静的真相与逼近的危机**
王静继续着她的“双面”工作。给唐·阿尔瓦罗的“官方报告”愈发精炼有力,后勤总管甚至难得地派人送来一小盒质量稍好的颜料以示嘉奖。这盒颜料,在王静手中却成了绘制“背面速写”的利器。她用深褐和暗红勾勒士兵冻疮溃烂的双脚,用灰蓝渲染被烧毁村庄上空绝望的浓烟,用刺目的铅白点出孤儿空洞的眼睛。这些画在粗糙纸张背面、藏在层层“官方”图稿下的“佛兰德真相”,成了她对抗麻木、保存良知的精神支柱。
然而,风险与日俱增。一次,书记官在匆忙整理图纸时,一张画着饥荒景象的“背面速写”意外飘落在地。虽然张薇眼疾手快地踩住并迅速收起,但书记官狐疑的眼神扫过王静瞬间苍白的脸,气氛骤然紧张。从那以后,书记官检查图纸更加仔细,甚至开始翻看背面。王静不得不暂停直接在背面作画,改为将那些“真相”画在更小的、可以藏在发髻或衣服夹层里的碎布片上。压力像无形的绳索,越收越紧。
**尼德兰人的“考题”:赵雷的抉择**
赵雷再次被派往“老橡树”方向的前哨送图。这一次,等待他的还是那个尼德兰联络人,但气氛更加严肃。
“画画的朋友,”联络人开门见山,“我们需要证明你们的‘诚意’和‘能力’。光说不练可不行。”他递给赵雷一小卷粗糙的羊皮纸和一块炭笔。“下一次补给车队,三天后,会走‘乌鸦小径’(一条隐蔽的林间小路)前往东边的圣卡特琳娜堡垒。我们需要知道:**车队的确切规模(马车数量、护卫士兵人数)、主要装载的物资类型(是粮食?火药?还是军饷?)、以及护卫队长的特征(最好能画出来)**。”
赵雷的心沉了下去。这不再是模糊的招揽,而是赤裸裸的间谍行动!一旦他画了,并被发现,就是板上钉钉的死罪。
“你们…你们怎么保证我们的安全?被发现我们就完了!”赵雷声音干涩。
联络人眼神锐利:“自由从来不是免费的。风险?当然有。但想想看,如果你们提供的消息准确,帮助我们截获了这批补给,打击了西班牙人,你们的价值就无可替代!我们会设法在行动混乱中接应你们,或者至少,让你们在起义军控制区获得庇护。总比在这里当军奴,等着被炮弹炸死或累死强吧?”他拍了拍赵雷的肩膀,力道很重,“三天后,同一时间地点,我要看到你的‘答卷’。记住,这是你们获得自由的门票。”
赵雷攥着那卷羊皮纸和炭笔,如同攥着烧红的烙铁。回到工坊,他脸色铁青地将尼德兰人的要求告诉了张薇、李想和王静。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不能画!”李想第一个反对,“这是把我们往火坑里推!他们只是想利用我们,根本不会在乎我们的死活!一旦画了,我们就没有回头路了!”
“可这是唯一的机会!”赵雷低吼,眼中布满血丝,“难道我们要一辈子在这里挖战壕、埋尸体?直到像陈老师一样咳血咳死?自由!他们承诺了自由!”
“那承诺像风一样不可靠!”张薇打断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赵雷,冷静!我们现在还算相对安全,唐·阿尔瓦罗需要我们画画。一旦跨出这一步,我们所有人,包括昏迷的陈老师,都会立刻成为整个军营追杀的叛徒!宗教裁判所的手段,你想尝尝吗?”
王静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子里的一小块画着哭泣孩童的碎布片。她看向角落里气息微弱的陈老师,又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画…或不画,都是死路?”她轻声问,更像是在问自己。
**陈老师的烛光:遗言与“钥匙”的托付**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陈建国老师再次短暂地清醒了。他似乎感受到了工坊里沉重绝望的气氛,用尽力气,示意张薇靠近。
他的声音更微弱了,几乎只是气流:“小薇…别…别走绝路…”
张薇紧紧握住老师冰冷枯槁的手,泪水无声滑落:“老师…我们…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陈建国的目光艰难地扫过围拢过来的几张年轻却饱经风霜的脸,在赵雷紧锁的眉头和紧握的拳头上停留了一瞬,最后落在王静藏着秘密碎布片的袖口。他仿佛明白了什么。
“钥匙…”他吐出两个字,眼神忽然清明了一瞬,回光返照般抓住了张薇的手,“‘阿尔法仓库’…是钥匙…但不是…给那些…打仗的人用的…”
他急促地喘息着,断断续续地说:“告诉…告诉那个…有点良心的…神父…或者…那个…管后勤的…老爷…说…说仓库…要…要塌了…火药…会炸…会死…很多…很多人…包括…他们自己…不是…背叛…是…是救…救人…”
陈建国的眼神开始涣散,声音低不可闻:“画笔…能救人…也能…杀人…选…选能…活命的…路…别…别当…棋子…”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最后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漏风的屋顶,望向某个没有硝烟和痛苦的远方。
班主任陈建国,这位将他们带入未知命运,又用最后的生命守护他们的长者,在佛兰德阴冷的绘图工坊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没有临终的哀嚎,只有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如同对这个残酷时代的最后告别。
**风暴前的寂静与抉择**
悲伤和巨大的空虚瞬间淹没了所有人。连赵雷眼中的愤怒火焰也被泪水浇熄。他们默默地用仓库里找到的还算干净的粗麻布裹好老师的遗体。没有仪式,没有哀乐,只有无声的哭泣在寒风中飘散。
陈老师的临终遗言,像一道微弱却清晰的光,刺破了眼前的迷雾。
* 他否定了将情报交给任何一方用于战争(无论是西班牙人加强防御还是尼德兰人袭击),而是指向了一个更朴素、更艰难,但也可能更安全(或者说,罪恶感更轻)的方向:**警告!** 警告西班牙人自己,那个危险的仓库即将崩溃,目的是**防止灾难性的爆炸,拯救生命**——无论是西班牙士兵还是附近可能被波及的尼德兰平民。
* 他指出了可能的传递对象:随军神父(李想接触过的那位相对温和的)或唐·阿尔瓦罗本人(他关心后勤和物资损失)。
* 他最后的告诫:“选能活命的路,别当棋子。” 这是用生命换来的智慧。
尼德兰人的“考题”羊皮纸静静地躺在角落,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陈老师的遗体就在旁边,无声地诉说着另一条路。
张薇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她拿起陈老师临终前紧握过的那支炭笔——笔尖已经磨秃了,却仿佛带着老师的温度。
“我们不画那份间谍情报,赵雷。”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那尼德兰人那边…”
“我去解释。”
“解释?他们会信吗?他们会放过我们?”赵雷不解。
“不需要他们信,也不需要他们放过。”张薇看向王静,“王静,把你画的所有‘佛兰德的真相’挑出最能反映战争残酷、平民苦难的,挑几张。李想,你去找那位佩德罗神父,就说…我们有关于上帝警示的重要事情,必须私下向他忏悔告解,关系到许多人的生死。用你最虔诚的语气。”
“然后呢?”王静问。
“然后,”张薇的目光投向唐·阿尔瓦罗指挥部所在的方向,深吸一口气,“我们用画笔,去画一场**即将发生的灾难**,不是给国王,不是给叛军,而是给那些可能被炸死的人看。把‘阿尔法仓库’的情报,用最直观、最震撼的方式,画给能阻止它的人看。就像陈老师说的,不是背叛,是**救人**。”
绘图工坊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佛兰德永不停歇的风声呜咽。这一次,画笔将不再描绘战争的血账,不再充当阴谋的工具,而是试图成为一支微弱的、在风暴中心点燃的、指向生存的烛光。然而,警告当权者一个他们自己疏忽造成的巨大隐患,其风险,未必比当间谍小多少。风暴,正在绘图坊的上空,无声地凝聚。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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