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的门在身后合拢,将波士顿冬夜的凛冽寒气彻底隔绝。屋内暖意融融,此刻却被新买的甜品散发出的香甜温柔覆盖。
餐桌上摊开的生物著作旁,放着那盒拆开的抹茶慕斯蛋糕,
细腻的绿意像一小块凝固的春天。
宫野志保坐在小椅子上,书本摊在膝头,视线却并未落在那些复杂的细胞结构图上。
她用小叉子极其专注地分切着蛋糕的一角,动作带着实验室里处理精密仪器的细致,送入口中时,舌尖尝到微苦回甘的绵密,眼睫会不自觉地轻轻扇动一下。
宫野明美坐在对面,小口吃着栗子蒙布朗,目光柔和地落在妹妹身上,偶尔低声询问几句她正在看的书的内容,或是波士顿的天气是否比记忆中更冷。
志保的回答通常很简短,带着一点内敛的拘谨。
只是“嗯”或者“还好”,但每次开口前,嘴角总会先微微抿一下,泄露一丝被关心的熨帖。
“水放好了,我去洗一下。”
宫野明美放下空了的甜品盒,站起身。
她走进浴室,关上门,不一会儿,里面便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像一层温暖的薄纱,笼罩了小小的客厅。
宫野志保重新将注意力投向书本,指尖划过一行关于端粒酶活性调控的文字。
窗外的城市灯火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狭长的、变幻的光带。
屋内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水流的声响,以及她自己平稳的呼吸。
一种近乎奢侈的平静感包裹着她,让她暂时忘却了窗外可能存在的眼睛,忘却了脖颈上曾短暂佩戴的冰凉束缚,只剩下舌尖残留的甜意和书页间油墨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浴室的门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宫野明美裹着宽大的白色浴袍走了出来,湿润的黑发贴在颈侧,蒸腾的水汽让她脸颊泛着健康的红晕。浴袍下摆垂到脚踝,脚下那双软底的室内拖鞋沾上了浴室地面的水渍。
她一边用毛巾擦拭着头发,一边自然地走向卧室方向,几步之间,湿漉漉的鞋底在浴室门口外的浅色地砖上留下几个清晰的、深色的水印。
宫野志保恰好也吃完了最后一口蛋糕,指尖沾了点抹茶奶油。
她合上书,起身打算去浴室洗手。
她绕过餐桌,脚步很轻,视线还残留着书本上荧光标记的轨迹,并未特别留意脚下的变化。
她推开虚掩的浴室门走进去,里面弥漫着温暖湿润的雾气,镜子蒙着一层白翳。
她拧开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冲刷着手指,带走甜腻的触感。
洗完手,她关上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身向外走。跨出浴室门槛的瞬间,鞋底踩上了门口那片被姐姐拖鞋带出的、尚未干涸的水痕。
脚下一滑……
没有惊呼,只有身体骤然失去平衡时短促的抽气声。
重心顷刻间倾覆,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整个人就朝后仰倒下去。后背和臀部重重地撞击在坚硬冰凉的地砖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
巨大的冲击力顺着脊椎蔓延开,瞬间麻痹了半个身体,像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皮下乱窜。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发花,耳朵里嗡嗡作响,只有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震得耳膜发疼……
“志保!”
惊惶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点颤抖。她几乎是扑过来的,拖鞋在地板上发出慌乱的啪嗒声。
她飞奔到妹妹身边,浴袍的衣襟散开也浑然不觉,脸上只剩下恐惧和心疼。
“摔到哪里了?痛不痛?能动吗?”
她的声音急促,手指颤抖,小心翼翼地触碰志保的肩膀、手臂,想扶又不敢用力,生怕造成二次伤害。
后背和尾椎骨的麻痛感还在持续,
尖锐而沉重……
……
…啧,真是的…我也太不小心了……
宫野志保被摔得有些发懵,视野好一会儿才重新聚焦,看清姐姐近在咫尺、写满惊恐和自责的脸庞。
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又轻轻吸了口气,除了那阵令人牙酸的麻木和钝痛,似乎并没有骨折或更严重的迹象。
“没…没事。”
她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发哑,试图自己撑起身体。
“只是…麻了。”
“别动。”
宫野明美立刻按住她,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眼圈却迅速地红了。
她看着妹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略显苍白的脸,自责淹没了她。
“是我的错…都怪我…是我没注意把水带出来了…对不起,志保,对不起…”
她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在她眼中,这不仅仅是妹妹摔倒的意外,更是她长久缺席、未能好好照顾妹妹的罪证。
这具小小的、承受了太多冰冷和无形压力的身体,怎么能再添上哪怕一丝一毫的疼痛。
宫野明美不再让志保尝试起身,她伸出双臂,极其轻柔地,像捧起一件稀世易碎的至宝,小心翼翼地将妹妹从冰冷的地砖上抱了起来。
小孩子的身体很轻,带着摔倒后的僵硬和细微的颤抖。
明美把她抱到客厅那张不大的旧沙发上,让她侧身躺好,避开可能受伤的尾椎部位,然后迅速拉过沙发扶手上搭着的薄毯,严严实实地盖在妹妹身上,一直拉到下巴。
“还麻吗?哪里特别疼?后背?还是腰?”
宫野明美跪坐在沙发边的地板上,倾身向前,手隔着毯子,极其轻柔地按揉着志保刚才着地的后背和腰部。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焦灼的痛惜。
仿佛妹妹承受的不是一次普通的摔跤,而是某种致命的创伤。
身体最初的麻木正在缓缓退去,被一种更清晰的、闷闷的酸痛取代。宫野志保躺在柔软的沙发里,被毯子和姐姐的气息包裹着。
其实,这点痛楚对她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贝尔摩德带着恶趣的惩罚、长时间精神紧绷带来的头痛……哪一个不比此刻的钝痛更清晰。
她早已习惯了忍耐,习惯了将所有的感觉都压缩在可控的范围内。
她刚想再次告诉姐姐“真的没事”,却在抬眼的瞬间,撞进了宫野明美那双盛满了水汽、自责得无以复加的宝蓝色眼眸里。
那眼神里的心疼和小心翼翼,像一根锋利的温柔针,毫无预兆地刺穿了习惯性筑起的冰层。
就在这一刻,那些被强行压下的、与疼痛无关的画面,如同被惊动的沉渣,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冰凉的手指勾住项圈皮质边缘的触感,是猝不及防的拉扯带来的窒息般的恐惧。
是那个女人俯身靠近时,带着甜腻香气的气息喷在耳廓,喜欢用温柔的语调说着最羞辱的话语。
是每一次在冰冷仪器前,强忍着不适,将脆弱和情绪死死摁回心底的压抑……
委屈……
一种巨大而陌生的、迟来的委屈,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坝……
它并非仅仅源于刚才那一跤,而是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所有不被看见的隐忍和屈辱,在这一刻,被姐姐毫无保留的心疼和自责彻底引爆了。
宫野志保猛地咬住了下唇,用力到尝到一丝淡淡的锈腥味。
她想把脸埋进毯子里,
想阻止那股汹涌的热流冲上眼眶……
想在姐姐面前强装镇定。
…………
但…已经晚了……
…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溢出眼角,顺着太阳穴滑落,迅速洇湿了鬓角的茶发和沙发粗糙的绒面。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身体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起来,紧闭的双眼下,眼睫剧烈地颤动着,如同濒死的蝶翼。
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嚎啕都更令人心碎。
“很疼是不是?是不是摔到骨头了?”
看到妹妹的眼泪,心像被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她更加确信妹妹是在强忍剧痛,自责和恐惧几乎将她吞噬。
“别怕别怕…姐姐这就去买药……去买止痛药,我很快就回来,很快就回来……”
她说着就要站起身,
“不要……”
宫野志保几乎是立刻伸出手,紧紧抓住了姐姐浴袍的袖子。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异常清晰和急切。
“不要去…姐姐…真的…不痛了…”
她用力摇头,眼泪随着动作甩落几滴。
“我我只是…只是麻了一下…现在…好多了…”
她不能让她走。
外面是寒冷的夜,
是组织无处不在的眼睛。
她不能让姐姐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再暴露在更多的风险之下。
更重要的是,她此刻的眼泪,并非因为身体的痛楚。
宫野明美被她抓得死死的,看着妹妹泪眼朦胧却异常坚持的眼神,动作僵住了。
她迟疑着,审视着志保的表情,似乎在判断她是否在说谎安慰自己。最终,她慢慢坐回地板上,反手紧紧握住妹妹抓着自己袖口的小手,那手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真的…不疼了?”
她的声音依旧充满不确定,
带着浓浓的担忧。
“嗯…”
宫野志保用力点头,吸了吸鼻子,努力想平复呼吸,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索性不再试图掩饰,只是将脸微微侧向沙发靠背的方向。
“我…我没事的,姐姐……”
宫野明美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揩去妹妹脸颊上不断滚落的泪珠。
那温热的湿意烫着她的指尖,也烫着她的心。
她不再坚持去买药,只是用另一只手,隔着毯子,一遍又一遍,无比耐心地、极其轻柔地抚摸着妹妹的后背,像安抚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
“那…那下次走路,志保一定要看着点地上,好吗?”
她低声叮嘱,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化不开的担忧,
“浴室门口有水,厨房也可能有油渍…要小心,志保。”
语气近乎恳求,仿佛在叮嘱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
宫野志保在毯子下轻轻“嗯”了一声,
算是回应。
后背那只温柔的手掌带来的安抚力量是巨大的,无声的抚慰是暖流,渐渐冲散了淤积在心口的委屈和那些不期然闪现的冰冷画面。哭泣带来的疲惫感席卷而来,身体的酸痛似乎也在姐姐耐心的揉抚下变得遥远。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姐姐的气息和指尖的温度,紧绷的身体一点点松弛下来,只剩下睫毛上残留的湿意。
时间在安静的抚慰中悄然流逝。大约半个小时后,宫野志保感觉身体里那阵恼人的麻木和酸痛已经完全消散了。
她动了动腿脚,又小心地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腰背,对着姐姐露出一个虽然还带着点泪痕、但已恢复平静的浅浅笑容。
“看,好了。”
她的声音还有些哑,但已听不出异样。
宫野明美仔细地观察着她的动作和表情,确认她真的无恙,才长长松了口气,紧绷的肩膀垮塌下来,露出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
“那就好…那就好。”她喃喃道,抬手揉了揉自己发红的眼角。
轮到宫野志保去洗澡了。
她走进浴室,里面还残留着姐姐留下的暖意和淡淡的水汽。她站在门口,低头看了看地砖上那滩已经快干了的水痕,眼神平静无波。她小心地绕开,打开花洒。
温热的水流冲刷下来,带走皮肤上最后一丝黏腻和残余的泪痕,也仿佛冲走了方才那场短暂失控带来的所有痕迹。
她洗得很仔细,任由水流包裹着自己,
像一种无声的净化。
换上干净的睡衣出来时,宫野明美已经整理好心情,正坐在床边用干毛巾擦拭着半干的头发。
灯光下,她的侧脸线条柔和,带着沐浴后的宁静。
“睡吧,志保。”
她拍了拍身边空出的位置。
床不算大,但足够容纳她们两人。
宫野志保爬上床,钻进被子里,立刻被姐姐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干净沐浴露和温暖体息的味道包围。
她小心翼翼地调整姿势,在不惊动姐姐的情况下,将身体往姐姐的方向挪了挪,直到肩膀轻轻挨着姐姐的手臂。
宫野明美似乎察觉到了,无声地笑了笑,抬手关掉了床头灯。
房间瞬间陷入一片柔和的黑暗,只有窗外城市不灭的灯火,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微弱的光带。
很快,
身边传来了宫野明美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
经历了一天的奔波和刚才那场惊吓,她显然已经疲惫不堪,沉入了梦乡。
宫野志保却毫无睡意……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借着深蓝色的窗外那微弱的光线,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姐姐的睡颜。
好美……姐姐…好美…
光线太暗,只能勾勒出一个模糊而柔和的轮廓。舒展的眉宇,挺秀的鼻梁,微微起伏的胸口。
是散落在人间的天使,
她的睡容是那样静谧安详,毫无防备。
这平和是如此珍贵,又如此脆弱……
机场里不顾一切的拥抱,车上紧握的手,姐姐系围巾时专注的眉眼,甜品店橱窗暖光下的对坐,试衣镜里并肩的身影,还有刚才摔倒后,姐姐那惊恐欲绝、心疼到落泪的模样……每一个片段都带着灼热的温度,灼烧着她。
姐姐是天使…是唯一的天使……
是这个冰冷、黑暗、如同地狱般的组织里,唯一真实而温暖的光。
她的温柔,她的关切,她毫无保留的爱意,是宫野志保在这扭曲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证明自己还活着的绳索。
她太想抓住这束光了…想得心口发疼,灵魂都在颤栗。
想让这短暂的几天变成永恒,想让姐姐永远留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永远用那双盛满关切的宝蓝色眼睛看着自己,永远在摔倒时第一时间伸出手……
可是地狱的牢笼无处不在……
冰冷的视线,组织成员如影随形的监视,实验室里惨白的灯光……它们像无形的藤蔓,缠绕着她的现在和未来,也随时可能将姐姐拖入深渊。
姐姐的美好,让她无法自拔地贪恋。
这贪恋在黑暗中滋生,带着绝望的甜蜜和蚀骨的恐惧。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窗外的光影在地板上缓慢移动。
宫野明美的呼吸依旧平稳悠长,
沉在无梦的安眠里。
宫野志保依旧睁着眼,幽深的绿眸在黑暗中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里面翻涌着复杂到无法言喻的情绪——依恋、渴望、绝望、不甘,
还有一丝被这温暖短暂抚慰后的,
奇异的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窗外的城市灯火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宫野志保极其缓慢地、极其轻微地侧过身,将脸朝向姐姐的方向。
她闭上眼睛,
长长的睫毛在黑暗中投下脆弱的阴影。
在一片沉寂的黑暗中,在姐姐安稳的呼吸声里,一个无声的、只在心底盘旋的祈愿,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荡开微不可查的涟漪。
祝我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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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们我还是太废了😭😭💩💩💩,几个小时就憋出了一章(总共只写了三章日常,估计再写几张日常明美就要走了😂😭,哎呀,明美!姐姐!你好香啊,我不行了,感觉姐妹骨也不错🥵🥵🥺)
这六个月里,被困在学校的我思考了一下贝哀的写作方向,贝哀肯定是纯恨组,你恨我,我恨你(不能让贝姐一个人恨呐,对志保太不公平了😃,所以我也让志保去恨她了,同性恨就应该从小培养🤓👆窝简直是个甜菜)
剩下的话,等下一章再说,我看看明天早上能不能写出来再发一篇,因为我马上就要没时间了,趁着这几天全写完发出来,浅浅的熬个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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