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小姐

晚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带着凉意。苏禾韵听到他闷闷的回应，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教室。

琴课要迟到了。

她回家匆匆扒了几口饭，琵琶往肩上一甩，便快步赶往机构。

“叮铃——”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一股强劲的冷气混着松香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裹住了她。

“既然人都来齐了，那就开始练吧”年轻的女老师拍了拍手，声音清脆。

“你们马上就中考了”她目光扫过教室里每一位学生“如果想吃艺术这碗饭，就给我加把劲！”

苏禾韵手指按在冰冷锋利的琴弦上。

走艺术吗？她的成绩卡在中等偏上，考个普高完全没问题。可许修远要考的学校是京川一中，是整个京川拔尖的学府。

所以她选择走艺术进京川一中。其实她的世界早就被许修远占满了，就连这家艺术机构都选在他家旁边。即便苏禾韵每次都要跨过大半个城区来上课。

琴盒压着肩，苏禾韵却熟稔地拐进灰扑扑的旧单元楼前。

三楼那扇窗暗着——许修远家就在这儿，最普通的那扇铁门，漆皮剥落，门缝里渗出别家的饭菜香。

她仰头站着，像棵固执的树，根须扎进他窗下的尘埃里。

窗“啪”地亮了！

苏禾韵惊得倒退，琴盒“咚”地磕在梧桐树根上。

许修远推开窗，探身扯回晾着的校服。他向梧桐树看去，在看到苏禾韵后露出了个讥讽的笑。灯光流泻，将他侧脸镀了层薄金——他知道苏禾韵每周五放学都会来找他。

她就这样仰头静静看着。

他关窗，拉帘。光灭了。

黑暗重新合拢，只剩她心里的不甘吼叫着。

回家后她只觉得浑身酸痛，洗完澡后就倒在床上玩手机。

耳机里随机播放着音乐。

“He got my heartbeat ， ”（他让我心跳加速，）

“ Skipping down 16th Avenue, ”（心脏蹦出第十六大道。）

苏禾韵玩手机的手指悬在上方。

《Lover 》？

苏禾韵突发奇想点开和周徵言的对话框。

“你喜欢叶知遥？”

对面发来一串省略号。

“这么晚不睡，就为了八卦这个？”新的消息弹出，苏禾韵下意识看了眼时间。

“才十二点多”

“十二点多？”

周徵言的消息弹出来，字里行间渗着冰凉的嘲意。

“我的生物钟可比你的老年作息金贵。”苏禾韵怼回去。

“ 正在输入中…”的提示跳了五秒，最终吐出一句更锋利的话。

“有功夫操心我，不如管管你自己——许修远知道你半夜扒人窗户底下当影子吗？”

不等她反应过来，对面又发来一句。

“别瞎猜，睡了”

对话框彻底灰暗下去。

像被按了静音键的夜。

好像有哪不对啊。

他怎么知道的？！

苏禾韵的脸“刷”一下涨得通红，手机像块烫手的炭，差点从指间滑落。

她脑子一片空白，手指却已本能地戳出那句不过脑子的质问：

“你是怎么知道的？！”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才惊觉——这等于不打自招。

“影子小姐，你琴盒反光差点晃瞎我。”对面几乎秒回。

“下次偷看——”

“ 换棵叶子密的树。”

“你跟踪我？！”苏禾韵瞳孔骤缩。

“跟踪你？”

“我书房落地窗正对那栋破筒子楼——你琴盒的漆皮反光，晃到我新换的B&O音响了。”

“关我屁事”苏禾韵寸步不让。

“倒是你，影子小姐”

“许家那洗褪色的旧窗帘，可挡不住你眼里的探照灯。”隔着屏幕，苏禾韵仿佛可以看到周徵言讥讽说嘴角。

“你在那站了那么久，没看到什么吗？”周徵言突然说。

苏禾韵仔细想了很久。

“没有”

“哦，我看见吴令仪从他家楼道出来。”

“你猜——”

“他省下午饭钱买的奶茶，最后进了谁的胃？”

苏禾韵指节捏得死白，手机屏映出她发颤的唇。

“周徵言！”

“你他妈到底喜不喜欢叶知遥”

消息弹出刹那——

“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骤然僵死。

等苏禾韵气消了，再去看手机时对面跳出来个感叹号。

消息已发出，但对方拒绝了。

突然——

“叮”

叶知遥的消息如炸弹般砸进死水。

“周徵言刚跟抽疯一样的问我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下面附赠一张他们的聊天记录。

“你是不是跟苏禾韵说啥了？”

“？”

“我说啥了？”叶知遥有点不明所以。

“没有”对面秒回。

“消息已撤回”

“？”

“到底什么？”叶知遥的耐心已经见底了。

“她突然问我”

“消息已撤回”

“发错人了”

“睡了，晚安”

叶知遥彻底蒙了。

苏禾韵的手早就握成了拳头。

“你到底问了啥”

“问他是不是喜欢你”苏禾韵豁出去了。

“哦，难怪”

“下次给他留点脸”

“就这样，晚安”

苏禾韵只觉得头痛。手机左上角的时间来到2:30。

晚安。

京川实验和别的学校不一样，这里周六初三不需要上学。

但这不代表苏禾韵不上课。

她每天两点一线，在机构与家之间来回奔波。

还有许修远家。

破败的墙隔开了老旧的单元楼和独栋的别墅，看着梦幻又不现实。

破败的墙下有一颗年来的梧桐树，皮裂如龙蜕，虬枝擎枯爪，刺破墨蓝天。焦黑树洞似盲眼，吞尽流年不作声。

她就站在那棵树下静静看着许修远。

哦，当然，她现在也会转过去看着那一栋栋别墅，可奈何墙太高了，只能看到玻璃。

周日晚上——

刚下完一场雨，整个京川像放在蒸笼里一样，闷热难受，苏禾韵的肺如同被一团棉花堵住窒息。

耳机里播放着R&B音乐，如同泡在蓝调酿的酒里，醉醺醺地舔舐你裸露的神经。

便利店的门自动打开，冷气扑面而来，全身是汗的苏禾韵冷的打了个哆嗦。

因为出汗，刘海粘在淡杏色的脸上。她对着冰柜的玻璃小心拨弄着头发，却看到一个同样戴着耳机的身影坐在旁边的桌子前。

周徵言没在看手机，只是木纳的看着窗外，大楼和街边的霓虹灯映射在他脸上。侧脸被光勾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目光虚浮地焊在窗外车流上，睫毛垂落的阴影里，辨不出情绪。

苏禾韵深吸一口气。

真是见鬼了。

今晚苏父苏母不在家，苏禾韵晚餐只能在便利店里将就一下。

放泡面的架子在周徵言身后，她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显眼。

周徵言只戴了一只耳机，指节像随着音乐的节奏敲打着桌上可乐罐子。

苏禾韵的耳机在这个时候突然没电关机了，手机毫无真征兆的将音乐外放。

“been here all along so why can't you see,…”

苏禾韵下意识往周徵言的方向看。

周徵言慢慢转过来，脸上充满惊讶。

“你也听这个？”

这是自那天吵架后他说的第一句话。

“是，对泰勒的歌都很好听”苏禾韵知道周徵言在给她台阶，那她就顺着往下走。

“是《You Belong With me》吧” 周徵言问。

“嗯”

苏禾韵把手机调成静音。

空气凝固。

周徵言转回去没再说话，握着可乐瓶喝了一口。

“我来啦！”叶知遥跳进便利店。显然她应该是来找周徵言的。

“禾韵，你晚上就吃这个吗，你跟我们一起去吃吧，我请客”她一把揽过苏禾韵。

“不用了吧…”

“快走吧，影子小姐”周徵言起身把易拉罐扔进垃圾桶，径直走向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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