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月下闲谈忆旧年

风浪平息后的渡口格外安静，只有芦苇丛里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沈微婉披着外衣坐在舱外的竹椅上，月光洒在她发间，像落了层细碎的银霜。

“夜里凉，怎么不多穿些？”萧彻拿着件厚披风走过来，轻轻搭在她肩上。

沈微婉回头笑了笑：“睡不着，想吹吹风。”她望着水面上晃动的月影，“你说，苏老板明日是不是就能顺利赶路了？”

“秦武已经让人把她的货搬到咱们船上，等天亮风停，送她到下一个码头便好。”萧彻在她身边坐下，“倒是你，今日帮了她，心里很是畅快？”

“嗯。”沈微婉点头，“想起去年在苏绣坊，她教我绣过一朵兰草，说针脚要像流水一样匀，当时我总绣不好，她就陪着我练到天黑。”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时总觉得日子慢，绣不好一朵花也会懊恼半天，哪想到后来会经历这么多事。”

萧彻沉默片刻，忽然道：“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

沈微婉愣了愣，随即笑了：“当然记得。在宫里的赏花宴上，你把我当成了想攀附权贵的宫女，还冷着脸让我‘安分些’。”

“是我唐突了。”萧彻眼底闪过一丝歉意，“那日你穿着件月白裙，蹲在牡丹花丛边捡掉落的花瓣，我还以为……”

“以为我是想借机接近哪位皇子？”沈微婉挑眉，“后来你才知道，我是在帮淑妃娘娘捡花做胭脂？”

“是。”萧彻低笑出声，“后来淑妃说，那胭脂里加了你的独门秘方，抹在脸上像带着露水的花瓣，我才想起那日你指尖沾着的花粉，原是这么回事。”

他转头看向她，月光落在他眸子里，竟比水面的月影还要亮：“再后来，在御花园的假山下，你替我挡了那支冷箭，倒在我怀里时，我才发现，这姑娘胆子竟比看起来大得多。”

沈微婉脸颊微热，伸手拢了拢披风：“那时哪顾得上怕，只想着你是救过念安的人，不能让你出事。”

“念安……”萧彻提到这个名字，声音柔和了许多，“第一次见他时，他才刚会爬，抓着我的靴筒不放，口水都蹭在上面。”

“你还说他是个‘小麻烦’呢。”沈微婉想起当时的情景就忍不住笑，“结果转头就让秦武去买了一匣子蜜饯，说是‘给小麻烦解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从宫里的琐事说到江南的风光，从初见时的误会说到后来的扶持。沈微婉忽然发现，原来那些看似平淡的日子里，藏着这么多被忽略的细节——他看似冷淡的叮嘱，他不动声色的维护，他望着念安时眼底的温柔，都像此刻的月光，悄无声息地洒满了过往的时光。

“对了，”沈微婉忽然想起一事，“去年你送我的那支玉簪，上面的缠枝纹，是不是苏绣坊的花样？”

萧彻点头：“苏轻晚的师父曾是宫里的绣娘，最擅长这种纹样。我见你喜欢素雅的东西，便让她照着样子雕了支玉簪。”

难怪那纹样看着眼熟，沈微婉恍然大悟。原来缘分的线，早就在不经意间悄悄连在了一起。

舱内传来念安模糊的呓语，沈微婉起身想去看看，却被萧彻拉住了手。

“别去了，春桃看着呢。”他的掌心温热，“再陪我坐会儿。”

水面上的月影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像揉碎了的银箔。远处传来苏轻晚和绣娘们低低的笑语，大概是在清点抢救回来的绣品。

“等回到京城，”萧彻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些微的郑重，“我想请父皇赐婚。”

沈微婉的心猛地一跳，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映着月光，也映着她的影子。

“我知道你曾受过委屈，”他握紧她的手，“但我向你保证，往后的日子，有我在，不会再让你和念安受半分苦楚。”

她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被堵住了，只能任由眼泪悄悄滑落。不是难过，是忽然卸下重担的释然，是漂泊许久终于找到港湾的安稳。

“好。”她听见自己轻声说，声音带着点哽咽，却无比清晰。

萧彻抬手替她擦去眼泪，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心头发颤。远处的茅屋里亮起一盏油灯，昏黄的光在夜色里摇摇晃晃，像一颗不肯熄灭的星子。

沈微婉靠在他肩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忽然觉得，这场因风浪而起的停留，或许不只是为了遇见苏轻晚，更是为了让他们在这寂静的渡口，看清彼此藏在心底的情意。

月光依旧温柔，风里带着芦苇的清香。明日太阳升起时，船会重新起航，载着获救的绣品，载着未完的旅途，也载着两颗终于靠近的心，朝着家的方向，缓缓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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