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墨汁般的黑暗,再一次将我猛地从混沌的深渊里拽了出来。我剧烈地喘息着,胸膛里那颗心狂跳不止,像失控的鼓槌,一下下狠狠撞击着脆弱的肋骨,沉闷的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震耳欲聋,直抵我的耳膜深处。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睡衣,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凉。我猛地睁开眼,瞳孔在绝对的黑暗中徒劳地扩张,仿佛要吞噬掉这无边无际的虚无。
然而,那抹幻影并未消散。就在视网膜残存的黑暗中,那个女孩的轮廓清晰得近乎残忍——柔软的发梢凌乱地搭在光洁的额角,几缕发丝俏皮地翘起;那双眼睛,亮得像沉在寒潭底部的星子,清澈得仿佛能映出我此刻仓惶的脸;还有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弯起的弧度柔和如新月,带着一种无忧无虑的、仿佛能融化一切阴霾的笑意……如此鲜活,如此真切,仿佛只要我再靠近一寸,就能感受到她呼吸间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
“陈初语……”舌尖无意识地滚动着这个名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过我的喉管。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四肢百骸。又是她。夜夜如此,像一个固执的幽灵,执着地闯入我梦境最深的褶皱,留下一个温暖而虚幻的轮廓,然后在我试图触碰时,烟消云散。每一次惊醒,留下的不是满足,而是一种沉重的钝痛,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口,挤压着每一次呼吸的空气。那痛感并不尖锐,却顽固地蔓延,牵扯着我每一根神经末梢,带来绵长而窒息的怅惘。
她是谁?这个在我梦境中无比熟稔,在我现实中却缥缈无踪的名字?为什么是她?为什么偏偏是她,夜复一夜,占据我疲惫灵魂的方寸之地,留下挥之不去的刻痕?
烦躁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我翻过身,将滚烫的额角紧紧抵住冰冷的窗玻璃。窗外的城市尚未沉睡,霓虹闪烁,车流如织,汇成一片流动的光河,将沉沉夜色切割得支离破碎。这些璀璨的光点倒映在我失焦的瞳孔里,跳跃着,闪烁着,却无法穿透我记忆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顽固的空白。那片空白,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无情地吞噬着所有关于“陈初语”的线索。唯有那抹梦中的残影,清晰得如同烙铁烫在我的脑海,纤毫毕现,却又毫无凭依。我像一个手持残缺地图的旅人,站在记忆的荒原上,徒劳地寻找着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坐标。这种无解的谜题,这种永无止境却注定扑空的追寻,在每一次心跳的间隙,在每一次呼吸的停顿里,无声地啃噬着我的理智与安宁,留下细密的、焦灼的伤痕。
窗玻璃的寒意丝丝缕缕渗入皮肤,试图冷却我混乱的思绪,却只是让心底那片空洞更加清晰。我闭上眼,黑暗中那星子般的眼眸和月牙似的笑容再次浮现。这一次,我不再伸手,只是任由那影像悬浮在意识的暗流之上,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清醒,感受着那随之而来的、熟悉的钝痛。
夜色无边,城市的喧嚣被厚厚的玻璃隔绝,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脏擂鼓般的声音。我将脸更深地埋进冰凉的枕头,仿佛那冰冷的触感能冻结脑海中盘旋不去的影像。然而,那名为“陈初语”的幻影,早已不再是单纯的梦境,它成了悬在我精神世界上方的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个无声的、永恒的诘问,日日夜夜,纠缠不休。这无眠的长夜,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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