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拐角处的“偶遇”

午休的铃声像被揉皱的纸条，慢悠悠地在教学楼里舒展开来。苏然抱着从家里带来的保温杯，沿着走廊靠墙的一侧慢慢走。保温杯里是妈妈早上泡的枸杞菊花茶，温热的触感透过搪瓷杯壁渗到手心，像揣了只安静的小暖炉。

她其实不渴，只是想借着打水的由头，往操场的方向绕一圈。早读课时，后桌的男生说许逸他们班今天午休要打半场篮球赛，话音刚落，她握着笔的手指就不自觉地收紧了——开学那天在公告栏前，她见过他穿篮球服的样子，黑色球衣背后印着的数字“7”，像枚小小的印章，盖在了她心里。

走廊里挤满了往食堂跑的学生，喧闹声像涨潮的海水，一波波漫过脚踝。苏然把保温杯抱得更紧些，脚步放得更慢了。她的目光在攒动的人头里游移，像在找一颗混在糖罐里的水果硬糖，既期待又怕真的撞见。

走到教学楼西头的拐角处，她下意识地停住脚。这里有扇朝着操场的窗户，上周做课间操时，她看见许逸和同学趴在窗台上聊天，校服外套搭在肩头，风把他的衣角吹得鼓鼓的，像只振翅欲飞的鸟。

苏然悄悄往窗户那边挪了两步，刚要踮脚往外看，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有人喊：“许逸，快点！再晚场地就被三班占了！”

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苏然猛地转身想躲，却因为转身太急，肩膀撞到了走廊的水泥柱上。怀里的保温杯“哐当”一声脱手，在地上打了个滚，杯盖蹦开，淡黄色的茶水混着枸杞和菊花，在瓷砖上漫开一小片水渍。

温热的液体溅到她的白色帆布鞋上，留下几个浅褐色的印子。苏然蹲下去捡杯子时，手指在发抖，连带着鼻尖都有点发酸——不是因为杯子摔了，而是刚才转身的瞬间，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许逸。

他就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穿着件白色的短袖T恤，外面套着的校服外套被他随意地系在腰间，露出线条分明的胳膊。篮球被他夹在腋下，黑色的球服号码“7”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

“不好意思，是不是撞到你了？”许逸的声音比课堂上回答问题时更低些，带着点刚跑完步的微喘。

苏然的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杯身，听见这话，猛地抬起头。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刚好落在许逸的脸上。他的额头上覆着层薄汗，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饱满的额角，左边的眉骨上还有颗小小的痣，是她上次画侧脸时漏画的细节。

“没……没有。”苏然慌忙低下头，手指胡乱地去够滚到许逸脚边的杯盖，“是我自己不小心撞到柱子了。”

她的指尖快要碰到杯盖时，另一只手先一步捡了起来。那只手的指节很分明，虎口处有块淡粉色的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划伤过。苏然的目光顿了顿，想起上周生物实验课，他用解剖针扎破了手指，当时血流得不算多，他却皱着眉咧了咧嘴，那副有点狼狈又强装镇定的样子，让她偷偷笑了好久。

“给你。”许逸把杯盖递过来，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手背。像有根细弱的电流顺着皮肤爬上来，苏然的手背瞬间麻了一下，她飞快地接过杯盖，攥在手心，杯盖边缘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谢谢。”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叫，眼睛盯着地上那片正在变淡的水渍。茶水混着枸杞的甜香还在空气里飘，让她想起小时候外婆泡的菊花茶，暖烘烘的，带着点让人安心的味道。

“不客气。”许逸笑了笑，弯腰把滚到他脚边的保温杯捡起来，轻轻放在她面前的地上，“下次走路看着点路。”

他说话时，篮球从腋下滑下来，在地上弹了两下，发出“咚咚”的声响。苏然的心跳像是被这声音牵着走，也跟着“咚咚”地跳，震得耳膜发疼。

“知道了。”她小声应着，看见许逸系在腰间的校服外套下摆沾着点草屑，大概是早上体育课在草坪上打滚蹭到的。

“那我们先走了。”许逸的同伴在不远处喊他。

“来了。”他应了一声，转身时又看了苏然一眼，目光落在她沾了茶水的帆布鞋上，“鞋湿了，回去记得换双干净的。”

说完，他抱着篮球跑向同伴，黑色的球服号码在人群里一闪一闪的，像颗跳动的星子。

苏然蹲在原地，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才慢慢站起来。她捡起地上的保温杯，发现里面的茶水已经洒了大半，只剩下杯底浅浅一层。可她还是把杯子紧紧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上课铃快响的时候，苏然才慢吞吞地往教室走。帆布鞋湿湿地贴在脚上，有点凉，可她一点都不觉得难受。刚才许逸弯腰时，她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洗衣液香味，混着淡淡的汗味和青草气息，像把晒干的被子抱在怀里，暖得让人想笑。

走进教室，许逸已经坐在座位上了。他大概是去洗了把脸，额前的碎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侧脸的线条在午后的阳光里显得格外柔和。苏然放下书包，拉开椅子坐下时，不小心碰掉了桌角的笔记本。

本子“啪”地掉在地上，摊开的页面朝上。苏然慌忙去捡，却在看清页面内容的瞬间，脸颊“腾”地烧了起来——那是她昨天画到一半的侧脸，旁边还写着两个小小的字：许逸。

她飞快地合上笔记本，塞进课桌最里面，心脏跳得快要撞碎肋骨。这时，前面的许逸像是察觉到什么，轻轻回过头，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半秒，又很快转了回去。

苏然捂住发烫的脸，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声音——原来走廊拐角的风，真的会带着糖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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