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像疯了似的砸在"花时"小花店的玻璃窗上,噼里啪啦的声响裹着闷雷在夏夜里炸开。
晚上九点多,这条街早就没了行人,只有路灯透过雨幕,在地上映出一片模糊的光晕。
店里的灯是暖黄色的,不算亮,刚好能照亮那些娇嫩的花瓣和翠绿的叶子。
林佳佳蹲在地上,小心地把一盆刚到的绿萝从箱子里取出来。
手指碰到叶片的那一刻,她轻轻舒了口气。
只有在摆弄这些花草的时候,脑子里那个坏消息才会暂时躲起来。
下午拿到的诊断报告还塞在牛仔裤口袋里,硬邦邦的纸角硌着大腿,像一块不肯愈合的伤口。
"晚期"两个字,医生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可林佳佳清楚记得报告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字,什么"恶性胶质瘤",什么"无法手术",最后那个数字像烧红的针,刺得她眼睛生疼——三个月。
她把绿萝放在靠窗的位置,这里光照最好。
这盆绿萝长势特别好,藤蔓已经有手臂那么长了,叶片绿得发亮,根须在透明的玻璃瓶里盘得密密麻麻。
林佳佳伸手拂过一片叶子,指尖沾了点水珠,冰凉凉的。
店里的绿萝不止这一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半年前她开始在这里打工,这些绿萝就长得特别疯。
沿着墙壁的木架爬上去,绕过空调,甚至顺着天花板的边角蔓延开来,几乎要把半个店面都裹在绿色里。
老板总说这是好兆头,植物长得旺,生意就旺。
可林佳佳有时候晚上关店一个人打扫时,会觉得这些藤蔓好像比早上又长了不少。后颈突然有点痒。
林佳佳抬手挠了挠,摸到那块从小就有的胎记。
形状像个刚冒头的嫩芽,指甲盖那么大,颜色比周围皮肤深一点,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小时候奶奶说这是胎记,长大了妈妈说这是老天爷给她做的记号,怕她丢了。
现在她有时候照镜子,会觉得这胎记的颜色好像变深了些,特别是最近这段时间。可能是错觉吧。
她站起身,捶了捶有点发麻的膝盖。
店里有点闷,空调好像不太给力,额角沁出一层薄汗。
她想去把门口的风幕机打开,刚走两步,后颈忽然传来一阵灼热感。
不是普通的热,像是有人拿着烧红的硬币按在了皮肤上。
突如其来的灼痛让林佳佳闷哼一声,下意识地缩起脖子,伸手捂住后颈。
那热度透过薄薄的T恤烧着指尖,烫得她赶紧缩回手。怎么回事?她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今天太累了?头痛跟着来了。
不是平时那种隐隐的胀痛,而是像有根钢针从太阳穴猛地扎进去,一直钻到脑子里。
林佳佳疼得弯下腰,双手撑在柜台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视线开始模糊,眼前的绿萝盆栽像是隔着一层晃动的水幕,叶片的轮廓都扭曲了。
"该死..."她低咒一声,声音发颤。
脑瘤的症状来得这么快吗?
医生不是说疼痛会慢慢加剧的吗?
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整个花店。
就在那一瞬间,林佳佳清楚地看到,靠窗那盆绿萝的藤蔓动了。
不是被风吹的轻微晃动,而是像有生命的蛇一样,缓缓地、悄悄地向她这边伸展过来。
雷声在头顶炸开,震得窗户嗡嗡作响。
林佳佳使劲眨了眨眼,再看过去时,藤蔓又恢复了原样,安安静静地垂在玻璃瓶边。
"别自己吓自己..."她喘着气,试图稳住身体。
一定是幻觉,疼痛让她产生了幻觉。
她得吃点止痛药,收银台下面的抽屉里有医生开的药。
她扶着柜台,一步一步往前挪。
每走一步,头痛就加剧一分,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那些原本静止的绿萝,现在在她眼里变成了一团团晃动的绿色影子,好像整个店里的藤蔓都在轻微蠕动。
地板好像也在倾斜,脚底下软得像踩在棉花上。不行,得拿到药。
她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收银台的方向迈了一步。
就在这时,后颈的灼痛感猛地达到了顶峰,像是那块皮肤真的被烧穿了。
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身体失去了平衡。
她听到陶瓷碎裂的声音,大概是撞倒了旁边的花盆。
冰冷的水顺着胳膊流下来,混合着泥土的腥气。
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后脑勺磕到了地板,震得她头晕眼花。意识开始涣散。
黑暗从视线边缘慢慢涌进来,像潮水一样吞噬着光明。
雨声和雷声渐渐远去,变得模糊不清。
她感觉自己像沉在很深的水里,身体越来越轻,意识越来越模糊。要死了吗?这么快?
林佳佳躺在冰冷的地板上,雨水混着花盆里的泥土浸湿了她的后背。
她想闭上眼睛,放弃挣扎,但心底深处还有一丝不甘。
她才二十一啊,还没好好谈过恋爱,还没带父母去旅游,甚至连这家小花店的绿萝都没照顾到开花...
就在她的意识快要彻底消散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那些绿萝的藤蔓,真的在动。不是幻觉。
店里所有的绿萝,无论是挂在天花板上的,还是摆在架子上的,藤蔓都像有了生命一样,朝着她的方向伸展过来。
细细的绿色枝条在空中摇曳,像是在寻找什么。
它们移动的速度很慢,但异常坚定,绕过障碍物,穿过花盆间的缝隙,朝着倒在地上的她蜿蜒而来。
恐惧像冰冷的蛇,缠住了她的心脏。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植物到底怎么了?
她想尖叫,想爬起来逃走,但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嘴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微弱的喘息。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藤蔓越来越近,最前面的几根已经快要碰到她的手指。
后颈的灼痛感再次袭来,比刚才更强烈。
她感觉那块胎记像是变成了一个发烫的泉眼,有什么东西要从那里涌出来。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想看看镜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收银台旁边刚好立着一面小穿衣镜,是老板用来给顾客试戴花环用的。
透过模糊的视线,林佳佳看到镜中自己的后颈——那块绿萝芽形状的胎记正在发出柔和的青色光芒。
青光越来越亮,像是一小块凝固的月光。
那些原本缓慢移动的绿萝藤蔓仿佛被这光芒吸引,突然加快了速度。
最前面的一根藤蔓轻轻搭上了她的手背。
冰凉的触感,带着植物特有的清新气息。
林佳佳本以为会感到恐惧,但奇怪的是,当藤蔓碰到她皮肤的那一刻,她竟然感觉到一丝微弱的舒适感,像是炎热夏日里的一缕凉风。
越来越多的藤蔓缠绕过来,顺着她的手臂向上蔓延,轻轻覆盖住她的身体。
它们的动作异常轻柔,不像要伤害她,反而像是在...保护她?
青色的光芒从她的后颈扩散开来,沿着藤蔓流淌,像是在给这些绿色植物注入生命。
被青光触及的藤蔓变得更加翠绿,叶片上甚至泛起了一层淡淡的光泽。头痛开始缓解了。
那把扎在脑子里的"钢针"好像被慢慢拔了出来,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窒息般的压迫感消失了,呼吸变得顺畅。
虽然意识依旧模糊,但那种濒死的绝望感正在一点点退去。
林佳佳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温暖的水里,身体被无数柔软的绿色手臂轻轻托着。
她能"感觉"到这些藤蔓的存在——不是通过眼睛,而是通过某种更深层的联系。
它们很古老,很安静,带着一种跨越了时间的耐心。
藤蔓继续缠绕,在她身体周围编织成一个半透明的绿色茧房。
最外层的藤蔓微微晃动,挡住院子里飞溅进来的雨水和冰冷的夜风。
内层的藤蔓则轻轻起伏,像是在随着她的呼吸律动。
后颈的青光逐渐稳定下来,不再那么刺眼,变成了柔和的淡绿色光晕。
林佳佳感觉到一股温暖的能量从后颈流入身体,顺着血液流淌到四肢百骸。
每到一处,那里的疼痛感就减轻一分。
她的意识在黑暗中漂浮,像一叶被水流带走的小舟。
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变慢,呼吸在变浅,但并不恐慌。
同时,她也能"感觉"到那些藤蔓里流动的生命力,清新、坚韧、生生不息。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发生改变。
不仅仅是减轻疼痛那么简单,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本质上的变化。
她的生命,似乎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与这些绿萝的生命交织在一起。
在彻底陷入沉睡之前,林佳佳最后一个念头是:原来死亡,是这样温暖的绿色。
花店外,暴雨依旧肆虐,雷声在乌云中翻滚。
店内,那个由绿萝藤蔓编织而成的绿色茧房静静地躺在地板上,散发着柔和的青光,在电闪雷鸣的间歇中,犹如一盏在黑暗中悄然点亮的生命之灯。
新抽出来的嫩芽轻轻拂过林佳佳苍白的脸颊,带着雨后泥土的清新气息。
藤蔓上的叶片微微舒展,像是在呼吸,又像是在低吟浅唱一首古老的歌谣。
一个被遗忘了千年的契约,在这个暴雨倾盆的夏夜,悄然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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