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泉的水汽氤氲在晨光里,将岸边的青石润得发亮。瑶光提着食盒站在泉边,指尖捏着的青瓷罐里,是她凌晨起来煮的莲子羹——元始素来不爱甜食,唯独对这口清苦的莲心格外偏爱。
昨日星辰殿的对峙后,情魔残魂彻底消散,她的元神反而因祸得福,通透了不少。后半夜她坐在星图前,想的全是丹房里那句“她是例外”,还有羲和塞给她的那半块玉佩。晨光爬上窗棂时,她鬼使神差地去了瑶池后厨,亲手剥了一筐莲子。
可等了快一个时辰,泉边除了偶尔掠过的灵鸟,连元始的衣角都没瞧见。
“他该不会是忘了吧?”瑶光戳了戳罐里的莲子,清苦的香气漫出来,让她想起仙魔大战前,两人也是在这冷泉边,为了“人族是否该有四季”争得面红耳赤。那时他总说“天道有序,妄自更改便是逆天”,她却偷偷给南疆的部落送去了耐寒的稻种,气得他三天没理她,最后却在她被罚面壁时,悄悄从窗缝塞进来一包烤好的灵谷。
那时的冷战,更像是小孩子闹别扭,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
可今日不同。她握紧青瓷罐,指腹蹭过冰凉的罐壁——昨日她明明说了“想聊聊情与道”,他也应了“好”,以他的性子,从不会失约。
“或许是玉虚宫有事耽搁了。”瑶光自我安慰着,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打算再等等。指尖刚触到石桌,却摸到一道极浅的刻痕,是新留下的,像太极图的一角。
是他来过。
心头刚涌起的暖意,被随后而来的仙力波动浇得透凉。瑶光猛地抬头,只见泉对岸的云雾里,元始的身影正缓缓浮现,玄色道袍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周身的气息比往日更沉,像结了层薄冰。
“你来了。”瑶光起身,想将莲子羹递过去,却见他径直走过石桌,连眼角都没往食盒上瞟一下。
他在泉边盘膝坐下,指尖掐了个法诀,冷泉的水面立刻凝结出一层薄冰,冰面光滑如镜,映出他没什么表情的脸。“说吧,你想聊什么。”
语气里的疏离像淬了冰的星链,狠狠扎在瑶光心上。她愣在原地,提着青瓷罐的手僵在半空:“我以为……我们可以先……”
“先论道。”元始打断她,冰面突然泛起涟漪,映出情魔在星辰殿作乱的画面——是他布在她殿外的结界,不仅能安神,还能将里面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你元神未愈,却擅自以情丝催动星辰力,可知这有多冒险?”
瑶光的手猛地收紧,青瓷罐的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原来他不是忘了,是看到了她与情魔对峙的全过程,却只当她是“擅自冒险”。
“我没有擅自,”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涩意,“我只是找到了情与道共存的法子。”
“共存?”元始抬眸,眼底的冰光几乎要将人冻伤,“让魔气趁虚而入,打碎玉瓶,这就是你说的共存?”他站起身,冰面瞬间碎裂,冷泉的水汽被他周身的威压逼得四散,“若不是我在殿外布了结界,你打算让整个星辰殿都知道,星辰主神被情劫余孽搅乱了心神?”
这话像根针,精准地刺中了瑶光最在意的地方。她不怕他责备她鲁莽,却怕他将她所有的挣扎与成长,都归结为“被情劫搅乱心神”。
“在你眼里,我永远都是那个需要你护着的、冲动的神女,对吗?”瑶光的声音也冷了下来,将青瓷罐重重放在石桌上,莲子羹溅出几滴,落在青石上洇出深色的痕,“我用人间情丝稳固了星力,你没看见;我打散了情魔残魂,你也没看见。你只看见我打碎了一个玉瓶,只记得我是‘元神受损’的历劫者!”
“我是怕你出事!”元始的声音陡然拔高,玄色道袍无风自动,带着他从未有过的急躁,“你的元神裂痕刚有好转,若被魔气侵了根本,别说掌星辰权柄,能不能留在归墟都是未知数!”
“所以你就想以‘元神交融’之法强行修复?”瑶光猛地想起昨夜星图上的记载——那秘术虽能修补元神,却需施法者以本命仙力为引,稍有不慎便会道基受损。她原以为他提出此法是出于信任,此刻才明白,他终究还是信不过她自己的力量。
她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说到底,你还是觉得我不如从前了。不如那个能与你并肩战魔尊的瑶光,只能做个躲在你结界里的累赘。”
“我从未……”元始想反驳,话到嘴边却被瑶光眼中的疏离堵了回去。那眼神像三百年前她撞入轮回通道时的决绝,带着一种“你不懂我”的失望。
他忽然说不出话了。他想说“我怕你出事,是怕再失去你一次”,想说“元神交融是怕你疼”,可这些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更伤人的指责。他习惯了用威严掩饰关切,用命令代替担忧,却忘了眼前的瑶光,早已不是那个会乖乖听他安排的神女。
冷泉的风卷着寒意,吹得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冻成了冰。瑶光看着他紧抿的唇,那里面藏着三百年的守护,却吐不出一句温软的话。她忽然觉得有些累。
“既然天尊觉得我鲁莽,那今日这论道,不谈也罢。”瑶光转身就走,指尖的星辰力几乎要将食盒捏碎。
“站住。”元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瑶光脚步一顿,心底竟还存着一丝微弱的期待。
“元神交融之法,你必须学。”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像在颁布一道不容置疑的天规,“三日后卯时,玉虚宫丹房,我等你。”
最后一丝期待,彻底碎了。
瑶光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挥出一道星链,将那半块藏在袖中的玉佩钉在石桌上。玉佩撞上青石的声响清脆,像在斩断什么无形的东西。
“不必了。”她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带着决绝的冷意,“天尊的好意,瑶光心领了。只是我的元神,我自己会修。”
话音落时,她的身影已消失在林间。风卷过泉边,带着莲子羹清苦的香气,却再也吹不散那层结在两人之间的、冰冷的隔阂。
元始站在原地,看着石桌上那半块玉佩,指节捏得发白。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瑶光离开时,有什么东西跟着她一起走了——或许是那三百年未曾断绝的默契,或许是冷泉边本该响起的、属于两个人的脚步声。
他缓缓走过去,将那半块玉佩拾起。断口处还留着她指尖的温度,像极了当年她把整枚玉佩塞给他时,掌心的暖意。
石桌上的青瓷罐还在,莲子羹已经凉透了。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清苦的莲心在舌尖化开,竟带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是他从未尝过的味道,像被风吹散的星芒,像没能说出口的那句“我只是怕失去你”。
三日后,玉虚宫丹房。
元始从卯时等到午时,丹炉里的凝神草换了三茬,案上的温养玉始终保持着适宜的温度,却始终没等来那个该来的身影。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星辰殿里,瑶光正坐在星图前,指尖凝聚着星力,一点点修补元神裂痕。星链划过的轨迹有些不稳,却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窗外,她前日为他布的长明星灯还亮着,只是那片光亮里,再也没有他往返玉虚宫的身影。
这是他们万年来的第一次冷战,没有惊天动地的争执,只有冷泉边未曾说透的委屈,和丹房里空等的时光。像昆仑墟冬日的冰湖,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冻着谁也不肯先融化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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