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图上的新痕

万年后的星辰殿，窗棂上爬满了淡金色的瑶光草藤蔓。这些草叶总在星子最亮时舒展，将殿内照得如浸在月华里——是元始当年亲手种下的品种，如今已蔓延至整个昆仑墟的山脊。

瑶光正伏在案前补绘星图。案上摊着的《周天星轨全图》还是上古时的旧物，边缘已有些泛黄，唯有她指尖划过的地方，会泛起细碎的银光。忽然，她笔尖一顿，看向图中“归星”的位置：那颗曾被她补画的伴星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颗更小的星子，正以极缓的速度环绕旋转。

“星澈又在捣鼓星轨了。”她失笑摇头，取过朱砂笔在新星旁批注，“稚子星，性顽，喜随长星。”

身后传来脚步声，带着松木香的气息轻轻覆上她的肩。元始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笔，在“稚子星”下方添了一行小字：“有护星之能，不顽。”

瑶光仰头看他。万年来，他鬓角的银丝深了些，眉眼却依旧如冷泉般清润，只是看向她时，那抹惯有的疏离总会化开三分。“前日见他与金乌小殿下在银河里追流星，差点撞歪了牛郎星的轨迹。”她伸手抚平他衣袖上的褶皱，“这也叫‘不顽’？”

“他及时稳住了星轨，还顺手帮织女补了鹊桥的星石。”元始取过一旁温着的清茶，递到她手中，“你教他的‘顺势而为’，他学得不错。”

茶盏温热，氤氲的水汽里，瑶光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在人间的某个冬夜。那时她还是江南绣娘，丈夫踩着积雪回来，怀里揣着个暖炉，炉上煨着她爱吃的梅子汤。“趁热喝，”他搓着冻红的手笑，“凉了就涩了。”

“在想什么？”元始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

她摇摇头，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在想，当年你说人间情是劫，其实也不全对。”

他在她身边坐下，目光落在案上的星图。图中归星与伴星的轨迹早已交织成稳固的环形，像是被岁月磨圆了棱角的羁绊。“嗯，”他低声应道，“是我错了。”

瑶光挑眉。这位执掌天道的天尊，万年来认错的次数屈指可数。她故意逗他：“元始天尊也会认错？”

他却认真起来，握住她的手按在星图上那片最璀璨的星域：“你看这里。”

那是他们当年联手重定的星辰轨迹，原本散乱的星子被梳理成“和”字形态，守护着人间四季分明。“天道法则，本就该容得下‘情’。”他指尖划过星轨，“就像这星子，离得太远会冷，靠得太近会灼，唯有找到恰好的距离，才能互相照亮。”

正说着，殿外传来星澈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阿娘！阿爹！金乌伯伯送了新酿的桂花酒，说是人间刚收的桂花！”

瑶光起身时，被裙摆绊了一下，元始顺势扶住她的腰。这动作自然得如同呼吸，却让她想起第一次在星辰殿惊醒时，他布下的安神结界——那时他连靠近都带着克制，如今掌心的温度却能透过衣料，暖到心底。

星澈已提着酒坛跑进来，身后跟着帝俊家的小殿下，两个半大的少年郎脸上还沾着桂花。“阿娘你闻，香不香？”星澈献宝似的举着酒坛，忽然瞥见案上的星图，“咦，阿爹又改我的星轨注解了？”

元始轻敲他的额角：“是修正。”

瑶光笑着解围，接过酒坛往玉盏里倒。琥珀色的酒液晃出细碎的光，混着桂花香漫开来。星澈凑过来要尝，被元始按住肩：“你还小。”

“阿爹当年在人间，不是还偷喝过我酿的梅子酒吗？”瑶光故意揭他的短。万年前他们带星澈下凡，在江南旧宅的地窖里找到一坛她当年埋下的酒，元始喝了半坛，回去时走路都带着微醺的笑意。

星澈眼睛一亮：“阿爹也会偷喝酒？”

元始咳了一声，端起自己的茶盏掩饰：“那是……为了验酒是否有毒。”

殿内的笑声惊动了檐下的灵鸟，扑棱棱飞起，带落几片瑶光草的叶子，落在星图上“稚子星”的位置。瑶光看着那抹新绿，忽然明白：所谓归墟，从不是某个固定的地方。

是诛仙台上那句“辛苦了”的藏锋；是星辰镜前共享的记忆碎片；是遗忘之渊里那句“你是铠甲”的笃定；是万年来每个清晨，他为她温茶时泛起的水汽。

暮色渐浓时，星澈已带着小殿下跑去银河边玩了。元始收起星图，牵着瑶光走到殿外。冷泉边的星灯阵还亮着，只是不再需要照亮谁的路——玉虚宫与星辰殿之间，早已被瑶光草铺成了银河般的小径。

远处的人间，正有孩童指着天空喊：“快看！那颗星星旁边，又多了颗小星星！”

瑶光靠在元始肩上，看归星与伴星在暮色中渐亮。“万年前你说，有我才是真的好。”她轻声道，“现在呢？”

他低头，吻落在她的发顶，像万年来无数次那样轻柔。“现在也是。”他说，“而且，会一直是。”

冷泉叮咚，星灯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缠缠绕绕，融进身后那片璀璨的归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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