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桥卿在太阳中苦练基础剑式,却被边院生班汉洛讥讽为“凡夫愚行”。
当对方挥刀偷袭时,青羽拂尘卷住寒刃,竹绘云裳的监察使墨水心立于晨光中。
“荆棘池刑满后,去我处当值,”他面具下的声音清冷,“每日五十真石。”
路桥卿抚过玉牌新增的分数,踏入墨玉阁的刹那——竹海静室的玄机阵里,沉寂的曜目金痕骤然苏醒。
栖云居悬于千仞绝壁外,云海在脚下翻涌,如煮沸的银涛。
晨光刺破薄雾,将竹舍檐角的风铃映得剔透。
路桥卿推门而出,手中握着一柄宗门配发的普通铁剑。
他行至云台边缘,面朝翻腾的云海与远处沐浴金光的层峦,缓缓拉开架势。
没有炫目的光华,没有引动嗡鸣,只有最基础的劈、刺、撩、扫、格——云裔门入门剑诀“五正式”。
他的动作沉稳凝练,每一次挥剑都带动气流发出沉闷的撕裂声,汗水很快浸湿了他月白云纹道袍的后背,紧贴在贲张的肩胛肌上。
“呵,好个‘勤能补拙’!”
尖刻的讥讽自身后炸开,打破了云台的寂静。
路桥卿剑势未收,手腕翻转,铁剑稳稳完成一个标准的平扫,剑尖破空,发出短促清鸣,才徐徐收势。
他转过身,天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看向来人。
班汉洛斜倚在不远处的石栏上,双臂环抱,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他身后跟着两个外阶生,神色谄媚又带着几分看戏的兴奋。
“八百五十真石啊,路师兄!”班汉洛拖长了调子,目光扫过路桥卿手中那柄凡铁,又落在他汗湿的鬓角,“换做旁人,怕是日夜吐纳,恨不能榨干每一缕灵气,以期早日踏入‘车棠’之境。偏生路师兄你……啧啧,放着内山充裕灵气不取,偏在这云台风口,效仿那凡俗武夫,舞弄这粗笨把式?”
他踱步上前,围着路桥卿缓缓绕圈,眼神如毒蛇吐信:“怎的,是觉得我等引气淬体、感应天地的法门太过取巧,配不上你这份‘返璞归真’的傲骨?还是说……那日玉鉴光华大放,不过是侥幸走了狗屎运,实则根基虚浮,连最粗浅的引气入体都艰难,只能靠这身蛮力装点门面?”
身后的跟班适时爆发出刺耳的哄笑。
路桥卿握着剑柄的手指骨节微微泛白,复又松开。
他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将眸中情绪尽数敛去。
他不想纠缠,侧身一步,便要绕过班汉洛离开这令人作呕的聒噪。
“想走?”班汉洛身形一晃,再次拦住去路,眼中恶意更盛,“被我戳中心事了?废物!”他猛地抬手,竟狠狠推向路桥卿的胸口,力道蛮横,意图将其推下云台边缘!
路桥卿脚下一错,腰身如韧柳般侧旋,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阴毒的一推,但身体也因这骤然发力而微微踉跄了一下。
“躲?我看你能躲到几时!”他彻底撕破脸皮,狞笑一声,“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他身后一个獐头鼠目的外阶生眼中凶光一闪,竟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匕!那匕首显然非法器,却开了锋,透着凡铁凶器的森然冷意。
“班师兄息怒,让师弟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那人怪叫一声,竟是不管不顾,匕首直刺路桥卿肋下!角度刁钻,狠辣异常,分明是奔着废人去的!
利刃破空,寒芒刺眼!
铁剑正横在身侧格挡班汉洛可能的后续攻击,此刻回援已慢了一瞬!
他全身肌肉绷紧如拉满的弓弦,纯粹的力量在体内奔涌,因为平常的劳动训练,他想要以血肉之躯硬抗这阴险一刺——
“嗡——”
一声奇异的轻鸣,仿佛古寺禅钟被无形的指尖拨动,悠远而肃穆,瞬间盖过了风声与喧嚣。
时间仿佛凝滞。
一道青影如烟似雾,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路桥卿身侧。
来人身着青碧色竹绘云裳,衣袂拂动间,仿佛有幽篁摇曳。
及腰的长发并非披散,而是以一种繁复而古老的技法编织成股,每一股发辫都如精心雕琢的墨玉流苏,沉静中蕴藏着无上威严。
面上覆着一张青玉质地的鸟形面具,只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与一双深不见底、仿佛洞穿一切虚妄的眸子。
他手中,一柄青玉为杆、尾缀着不知名青色灵禽长羽的拂尘,正轻轻搭在那柄刺向路桥卿的匕首之上。
那看似柔软飘逸的青色长羽,此刻却坚韧如天蚕丝织就的罗网,轻盈地缠绕、黏附着匕首的锋刃。
任凭那外阶生如何面红耳赤、青筋暴起地发力前刺,那匕首竟如同焊死在空中,纹丝不动!
“门规森严,同门操戈,持凡兵相向,罪加一等。”面具下传出的声音,清冷如昆仑山巅的冻泉,不高,却字字清晰地敲在每个人的神魂之上,带着不容置疑的裁决之力。
那持匕的外阶生如遭雷击,浑身剧颤,手中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班汉洛脸上的狞笑也彻底僵住,眼底第一次浮现出真实的恐惧。
他认得这身装束,认得这柄青羽佛尘,这是掌管宗门戒律、监察弟子行止的“纪珍卫”大监察使——律贞卿墨水心的标志。
“墨…墨监察使…”班汉洛的声音干涩发颤,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墨水心甚至未看他一眼,目光扫过地上的匕首,又掠过费柯和那持匕者,最后落在路桥卿身上片刻。
那双深眸在他汗湿的鬓角、紧握的铁剑以及平静无波的天蓝色眼瞳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收回。
“纪珍卫何在?”他淡淡开口。
话音未落,两道身着玄黑劲装、面覆无纹黑铁面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班汉洛和那持匕外阶生身后。
他们的动作快得只留下残影,冰冷的玄铁锁链如同活蛇般“哗啦”缠上两人的手腕脚踝,锁扣“咔哒”闭合,瞬间封禁了其体内缘行脉络流转。
“监察使谕令:费柯,挑唆滋事,意图伤人,罚荆棘池刑一刻;王獐,持凡兵偷袭同门,罪加一等,罚荆棘池刑一刻半。”左侧的黑铁面具下传出毫无感情的声音,“刑满后,执役堂清扫秽道一月。”
“荆棘池?!”班汉洛和王獐同时骇然尖叫,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恐惧。
是宗门惩戒重罪弟子的炼狱,池中并非真水,而是蚀骨销魂的玄阴煞气所化的液态痛苦,刺入神魂的剧痛足以让心志不坚者当场崩溃。
墨水心恍若未闻,右手探入青色云裳的内衬,取出一本非金非玉、通体黝黑、散发着沉沉威压的书册——纪珍本。
书页无风自动,哗啦啦翻至某页,上面密密麻麻列着弟子名讳与初始分数“壹佰”。
她的指尖萦绕着一缕青气,如刀如笔,在“班汉洛”名字下方轻轻一划。
一道细微却清晰的裂痕出现在“壹佰”的“佰”字上,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硬生生刮去一角,数字瞬间黯淡,变成了“玖拾伍”。
几乎同时,班汉洛腰间悬挂的缘行者身份铜牌光芒一暗,原本莹润的光泽中渗入了一丝不祥的灰败。
接着,青气之笔落在“王獐”名下,“壹佰”同样被剐去一笔,变为“玖拾伍”。
“门规:分值低于五十者,废去修为,逐出山门,永世不得录,路桥卿你得记着。”墨水心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如同重锤敲在费柯和王獐的心上,两人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做完这一切,墨水心指尖的青气并未消散,反而轻盈一转,点向路桥卿的名字。
一缕青气仿佛带着某种奇特的抚慰力量,轻轻融入“路桥卿”三字之中。
名字下方的“壹佰”并未变化,数字本身的光芒似乎隐隐透出一抹温润的光泽。
他腰间的玉牌也随之微微一震,散发出柔和清辉。
“路桥卿,遇袭不躁,忍辱持正,加五分。此五分,取自彼二人所扣。”
墨水心合上纪珍本,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这一次,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些,“荆棘池畔,戾气深重,需心志坚忍者值守,涤荡煞氛。你可愿每日抽一时辰,至我墨玉阁当值?日予五十真石酬劳,贡献值亦较寻常执役高五分。”
她的声音平淡,却抛出了一个令人咋舌的条件。
五十真石,这几乎相当于一个普通外阶徒小半月的俸禄。
更遑论那高出五分的贡献值,在资源分配严苛的云裔门,分量极重。
路桥卿微微一怔。
那双天蓝色的眼眸迎上那深潭般的目光,面具的遮挡让他无法窥探对方的神情,但那句“遇袭不躁,忍辱持正”的评价,以及“心志坚忍者”的认可,却清晰地传递过来。
“为何是我?”他开口,声音因之前的紧绷而略显沙哑。
青玉面具下,似乎传来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不可闻的气息流动,仿佛一声无声的喟叹。
墨水心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穿透力,直指他先前那近乎自虐的坚持:“我观你基础锤炼,甘守枯寂,不借外力。忍常人所不能忍,持常人所不能持。荆棘池煞气如刀,非此等心性,不可近,亦不可镇。”她顿了顿,青玉鸟喙面具微微转向费柯二人被押走的方向,“此二人,便是前车之鉴。”
路桥卿沉默片刻。五十真石的诱惑巨大,但更深层的,是“忍常人所不能忍”这句话,像一柄钥匙,精准地打开了他心底某个被刻意忽略的角落。他点了点头,抱拳行了一礼:“弟子遵命。”
墨水心微微颔首,青色云裳拂动,身影如融入晨光般变得模糊,下一刻便消失在云台之上,只余一缕淡不可闻的冷冽竹香。
墨玉阁位于云裔门深处一片幽静的墨竹林海之中,与栖云居的孤高旷远截然不同。整座阁楼以深沉的墨玉为基,辅以青玉点缀,线条冷峭方正,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肃穆。阁前并无守卫,只有几道无形的灵力禁制流转,寻常弟子靠近十丈便会被温和而坚决地推开。
路桥卿凭着监察使赐予的一枚青玉符令,方得以踏入禁制范围。推开沉重的墨玉大门,一股混合着千年墨锭冷香与凛冽竹息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涤荡了肺腑间残留的浊气。
阁内空间极为开阔,却并不显空旷。穹顶高远,镶嵌着星辰般繁复的阵法纹路,散发出柔和清冷的光芒。四壁并非砖石,而是光滑如镜的墨玉,其上流转着玄奥的青色符文,如同活物般缓缓游动、生灭。地面光洁如水面,倒映着穹顶阵光与墨玉壁符,行走其上,仿佛踏足星河。
墨水心并未在大殿,引路的纪珍卫将他带到阁后一处名为“涤锋静室”的偏殿。静室中央,并非蒲团或香案,而是一座由整块巨大玄冰玉雕琢而成的浅池。池中并非水液,而是浓稠如墨汁、却又散发着暗沉血光的液态荆棘!无数细如牛毛、不断扭动伸缩的尖刺在池中翻滚、攒簇,散发出浓郁到令人神魂刺痛、几欲呕吐的玄阴煞气!仅仅是站在池边数尺之外,路桥卿便感到皮肤如同被无数冰针刺扎,灵魂深处传来阵阵被撕裂的幻痛。这便是荆棘池的本源煞气,比受刑池中的稀释了千百倍,却依然恐怖如斯。
他的任务,便是每日在池畔静坐一个时辰,运转基础心法,引导自身气息与这煞气对抗、交融,直至煞气被暂时压制得相对平静。整个过程需全神贯注,稍有松懈,那无孔不入的煞气便会疯狂侵蚀心神,其痛苦远胜肉身鞭笞。这确实是对“心志坚忍”最残酷的磨砺。
第一次尝试结束,路桥卿几乎是踉跄着走出静室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冷汗涔涔,天蓝色的眼眸深处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压下的痛楚悸动。五十真石安静地躺在静室外的玉盘上,散发着诱人的灵光,却无法立刻抚平神魂的颤栗。
他将真石收起,没有立刻返回栖云居,而是走向宗门内部的“灵植坊”。耗费了足足三十真石,换来几株品相极佳、年份深厚的紫血藤和冰心草。紫血藤活血化瘀、强韧筋骨,冰心草宁神定魄、抵御阴寒煞气,正是对抗荆棘池煞气侵蚀的良药,也是他自虐式锤炼的“补品”。
回到栖云居时,暮色已四合。他支起小炉,将药材按比例投入陶罐,加入山泉。火光跳跃,映着他沉默而坚毅的侧脸。药香苦涩,渐渐弥漫开来,与云海的湿冷气息混合。
“笃笃笃。”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路桥卿开门,微微讶异。门口站着涂盏茶。小丫头似乎精心梳洗过,桃心髻一丝不乱,脸颊微红,手里捧着一个巴掌大的青玉小盒,盒盖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散发着精纯的竹露清气。
“喏…给你。”她把小盒往前一递,眼睛却瞟着他熬药的炉子,秀气的鼻子皱了皱,“你…你受伤了?荆棘池那边很可怕吧?费柯他们回来的时候,我远远看了一眼,跟…跟被剥了层皮似的…”
路桥卿接过玉盒,入手冰凉,浓郁的竹魄气息顺着手心经络流入,竟让他疲惫的神魂感到一丝清凉慰藉。
他看着涂盏茶眼中那抹藏不住的关切,摇了摇头:“无事。习惯了。”
涂盏茶“哦”了一声,踌躇了一下,小声道:“那个…这个月的‘竹魄凝露’我采得格外多,品质也最好!你…你省着点用,别全拿去换药草糟蹋了…”她顿了顿,声音更低,“我…我听说墨监察使那边执役贡献值很高,你…你别太拼命了。”说完,也不等路桥卿回应,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转身飞快地跑掉了。
路桥卿握着温润的玉盒,望着那消失在竹林小径尽头的纤细背影,沉默片刻。
转身回屋,将新得的竹魄凝露小心地倒进一个单独的玉瓶收好。
深夜,栖云居万籁俱寂。路桥卿盘膝坐于竹榻之上,并未吐纳灵气。
他摊开那本《修缘原则》,指尖在那些艰涩的经脉运行图录上缓缓划过。
识海中,白日荆棘池畔那蚀魂销骨的煞气翻涌,与此刻书中精妙的行气法门反复印证、对抗。
他依照书中一副名为“渊泉淬火”的秘法图示,尝试引导一丝微弱的气息,极其缓慢地冲击足少阳胆经上一处名为“阳辅”的隐晦节点。
节点关联神魂清明,正是抵御煞气侵蚀的关键之一。
气息如针,刺入穴窍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锐痛直冲顶门,比荆棘池的煞气侵蚀更为纯粹、更为霸烈,路桥卿闷哼一声,身体剧颤,额角青筋暴起,汗水瞬间浸透重衫。
他死死咬住牙关,天蓝色的瞳孔深处,一点细碎如金的微芒骤然亮起,不是故意催动,冲穴引动的双重压力下,体内沉寂的“曜目”之力应激而生的本能反应。
金芒虽只一闪即逝,却仿佛在神魂中劈开一道裂隙。
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通透感。
阳辅穴窍处传来细微的松动,原本滞涩的气息仿佛找到了一丝缝隙,缓缓渗入、流转。
路桥卿缓缓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周身因剧痛而紧绷的肌肉渐渐松弛下来。
他低头看向摊开的书页,那幅“渊泉淬火”的图示线条,在摇曳的烛光下,似乎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指尖拂过玉牌,感受着其内新增的五分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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