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洄从之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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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未说出口的道歉

诊所的门楣上悬着块旧木牌,刻着“时间诊所”四个字,笔画里还嵌着经年累月的灰尘。江洄总说这是沈溯写的,字缝里藏着他没说出口的歉意,沈溯不反驳,只在擦桌子时用指腹反复摩挲那几道刻痕。

来的人大多带着旧物。有姑娘捧着褪色的磁带,说想听十七岁那年没听完的歌;有老人捏着泛黄的照片,想再看一眼年轻时并肩的人。江洄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左手搭着膝盖,右手不自然地蜷着,却能稳稳地接住客人递来的物件,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或粗糙的纸页时,会轻轻顿一下,像在替沈溯感知那些说不出的情绪。

沈溯负责整理。他把磁带放进老式录音机,把照片扫进电脑,动作很慢,指尖划过机器边缘时,会下意识避开尖锐的棱角。有次江洄看着他低头调试设备,阳光斜斜落在他发顶,忽然伸手去碰他的后颈,沈溯的肩膀猛地一缩,像被烫到似的,却没躲开。江洄的指尖停在那里,能摸到他紧绷的肌肉,轻声笑:“怕我再惹你生气?”

沈溯没回头,喉结动了动,从抽屉里翻出个小盒子,推到江洄面前。是枚银戒指,内侧刻着个歪歪扭扭的音符——江洄当年故意拉错的那个音。江洄拿起戒指,套在自己断过指节的右手上,尺寸刚刚好。他晃了晃手,戒指碰撞的轻响里,混着沈溯压抑的呼吸声。

傍晚关门前,总会有段安静的时间。沈溯坐在桌前写东西,不是字,是画。画断了弦的大提琴,画冬天结了冰的湖面,画江洄睡着时蹙起的眉头。江洄就趴在旁边看,看他笔尖在纸上蹭出浅灰色的痕迹,忽然伸手盖住他的画纸:“别画这些了。”

沈溯抬眼看他,眼里有难得的慌乱。江洄拿起他的手,把那支笔塞进他掌心,再握着他的手,在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画这个,”他声音很轻,“以后我们这儿,只存温暖的时间。”

沈溯的手指在他掌心微微颤抖,笔尖在太阳旁边,添了两道交缠的影子。窗外的天色暗下来,路灯亮了,昏黄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江洄看着那幅画,忽然觉得右手指节隐隐作痛,不是尖锐的疼,是像被温水泡着的酸胀,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甜。

他知道有些伤口永远好不了,就像那根断了的琴弦,再也弹不出原来的音。但此刻沈溯的掌心很暖,戒指贴着皮肤,连空气里都浮着旧时光沉淀后的温柔——那些砸断过骨血的愤怒,终究变成了小心翼翼的相守,在这间收集时间的小屋里,一天天,慢慢酿成了酸涩又回甘的余生。

0:00 诊所二楼唯一亮灯的小隔间——旧产科用的推拉门被改成诊台,门板仍残留一道 1998 年产检表的碳纸印。沈溯把最后一支蜡烛推到台中央。烛芯短得几乎看不见,火苗像被谁掐住脖子,只剩一粒橘红在喘息。

江洄赤脚踩在地板上——那是一块拆自钟楼底层的铜片,冷得吸人脚心的温度。铜片里嵌着「心跳环」的残线,一踩就发出极轻的嗡鸣,像远地铁轨在梦里翻身。沈溯用右手的拇指按住江洄右手中指第二节——那节骨头曾被他亲手敲碎,如今愈合得崎岖,像一段被强行续写的乐句。

“江洄,对不起。”他的声音不是从喉咙出来,而是从护腕内侧的骨传导振子直接钻进江洄左耳,带着一点点电噪的甜味。江洄没答,只把断指往烛火里凑近半寸。火苗舔到皮肤,发出“啪”一声极轻的爆裂,像替谁放了一枚最小的烟花。

疼意沿着指骨爬进心脏,又被心跳环翻译成地板的蓝光——一圈、两圈,最后停在两人脚背,像给脚踝套上镣铐。沈溯松开手,从白大褂口袋掏出一只极小的玻璃瓶,里面浮着去年冬天最后一片薄霜。

他把瓶口对准江洄的指尖,轻轻一磕,霜片滑落,在骨痂上化成一粒水珠,沿着指纹的裂缝慢慢游走。

水珠走完整个指节,刚好 0.2 秒。“这是替我说的对不起。”沈溯用唇形补完。

江洄用左手把那颗水珠抹到沈溯的眉心,水珠立刻被体温蒸成白雾,像替一句无声的话加了一个回音。烛火在这一刻熄灭。房间陷入绝对的暗,只剩地板的蓝光还在呼吸——

一次、两次,然后归于长寂。

黑暗中,江洄把额头抵在沈溯锁骨,听见对方心跳穿过失语的喉咙,在铜地板上撞出最后一记鼓点。

咚。

像替霜降夜盖了章。

冬至,昼最短。

青岛以东、尚未完工的「回声海堤」——一条废弃的防波堤,尽头悬着半截旧灯塔。他们傍晚抵达。天色像被海水泡过的蓝黑底片,云很低,像谁把天空折进信封又撕开封口。

沈溯背着一只空的骨传导音箱,箱体里藏着两枚「心跳环」;江洄拎一把 3/4 大提琴,琴身被海盐咬出毛边,只剩一根低音弦。

海先说话。

浪头撞碎在堤身,声音被混凝土洞孔撕成无数细屑,像旧唱片跳针。

沈溯把音箱放在堤面裂缝最宽处,旋钮开到最小——

海浪的低频被环拾取,转译成地板的震动,顺着他的踝骨一路爬进膝盖。

那是海的脉搏:每 7 秒一次深呼吸。江洄把大提琴横放在堤沿,用断指按住弦,空弦发出一声极长的 D,比浪更深。

他侧耳去听,左耳贴琴,右耳依旧安静;

可胸腔里却响起另一道共振——沈溯的心跳正通过「心跳环」同步进琴弦,

咚、咚、咚……像暗礁在替他打拍子。

灯塔灭了,最后一缕橘光从塔顶坠落,掉进海里。

沈溯忽然伸手,把江洄的右手拉到自己喉结。

他张口,仍旧发不出完整的字,只能把声带震成一段段断续的摩斯:

·- ·- ·-

江洄听懂了——那是「海」。于是他拉弦,把「海」译成音符:

D——降 E——D——

断指在第二音刻意滑出半拍误差,像故意让海水听见裂缝。

沈溯闭上眼,让那 0.2 秒的错音沿着骨传导钻进鼓室;

再睁眼时,眼眶被盐雾打湿,像替冬天补了一场雨。

潮汐开始涨。

风从东面来,带着碎冰与柴油的冷味。

沈溯把外套脱下铺在湿冷的堤面,两人并肩坐下,小腿悬在黑暗里晃荡。

浪头一次次舔舐堤身,每一次退去,都带走一点体温。江洄把大提琴倒扣在膝盖,琴背贴胸,像把空腔当共鸣箱。

沈溯把「心跳环」扣进断指的缺口,环上的微光随脉搏闪。

光太弱,只能在两人的指缝间游动,像一条不敢上岸的小鱼。“看。”

江洄忽然指向远处——

海面浮起一簇幽绿的磷光,是夜光藻被浪搅动。

光斑随潮起伏,像无数破碎的音符。

沈溯把音箱旋钮推大,磷光的闪烁被译成更急促的脉冲;

地板、音箱、琴箱、胸腔,四层共振叠加,

心跳与浪、与光、与断弦,终于合在一个拍点上。

子夜 0:00,冬至的最短夜抵达顶点。

沈溯从口袋里掏出那枚冻裂的铜片——

是去年钟楼拆毁时他偷偷带走的。

铜片内圈刻着:

“此处回声永不打烊。”他把铜片放在两人之间,浪头打来,铜片被水没过,

字被盐分磨亮,像一条重新开口的声带。

江洄用指尖在铜片上敲三下:

·-·-·-

——那是「永远」。沈溯侧过身,吻住江洄右耳的寂静。

他没有说话,只把心跳调到最慢:

一次呼吸,两次潮汐,三次脉搏。

在第四次脉搏落下前,浪头终于漫过堤面,

冰凉的海水淹没脚踝、膝盖、指节,

像替他们完成一场缓慢的、永不到岸的拥抱。五

回程时,雪从海面飘起。

雪粒落在铜片上,发出极轻的“嗤”,像替铜片淬火。

沈溯把铜片塞进江洄的口袋,贴着那粒十年前未发芽的葵花籽。

雪继续下,落在两人交握的手背,落在心跳环的微光里,

落在海的每一次呼吸上——

像替一场漫长的失语,补上一个洁白的休止符。

江洄和沈溯不再执着于过去,他们想去看海看山,看日出,看日落,想携手走过未来漫长。

2028 年 4 月 15 日,谷雨。

成都「聋人艺术中心」后院,油菜花刚谢,薄荷疯长成一片低矮的绿浪。

那天午后,一只黑白花的边牧幼犬被装在纸箱里,搁在中心后门。纸箱上用蓝色马克笔写着:

「耳朵坏了,人也听不见,求收留。」

江洄蹲下去,小狗立刻把脑袋塞进他右手仅剩的三根半手指里,鼻尖冰凉,像一粒未化的雪。

沈溯把纸箱侧过来,用手机的手电筒照——

小狗右耳缺了半片,左耳却灵敏地转向骨传导地板的嗡鸣,尾巴啪嗒啪嗒敲地板,节奏恰好是 0.2 秒一拍。

沈溯抬头,用唇形对江洄说:

“它的心跳和我们同频。”

江洄笑了,笑得眼尾弯成一条缝,像替小狗把世界调到合适的音量。

于是当场取名「同频」。

6:30,薄荷露水最重的时刻。

沈溯穿围裙煎蛋,骨传导地板把「滋啦」声译成淡蓝色光,沿着地面传向狗窝。

同频立刻醒来,用鼻尖顶开厨房推拉门,在沈溯左脚边坐下,尾巴扫过地板,光晕一圈圈荡开。

江洄下楼时,手里拎一只旧网球。

他把球抛向空中,同频跃起,断耳在风里翻飞,像一面破旗。

球落地,发出闷响,地板立刻亮起橙光——那是江洄录在「心跳环」里的晨安:

“沈溯,今天也要好好吃饭。”

沈溯回头,把煎蛋铲进同频的食盆,蛋白边缘焦脆,像给小狗也煎了一个太阳。

10:00,星空剧场排练《同频·终章》。

三十名聋童围成半圆,赤脚站在心跳地板上。

同频被江洄套上定制的小背心,背心里缝着微型振子。

排练开始,孩子们用手掌拍击木箱,振子把节奏译成淡紫色光纹,沿着同频的背脊奔跑。

小狗立刻成了节拍器,在孩子们之间穿梭,断耳指向每一次重拍。

一次,小女孩的拍子慢了 0.2 秒,同频停下,用鼻尖顶她的手腕。

小女孩抬头,看见江洄对她竖起大拇指——

那一瞬,迟到的拍子被追平,全场地板亮起金色海浪。

沈溯在控制室按下录制键,屏幕里,同频的尾巴像一支指挥棒,把 120 颗心跳调成同一频率。

17:23,旧钟楼残影斜照。

沈溯牵着同频,江洄拎着 3/4 大提琴,三人沿锦江散步。

江洄把琴横放在长椅上,空弦轻拨,D 音飘出。

同频立刻趴下,右耳贴地,左耳转向江洄的指尖,尾巴在落叶里扫出沙沙节拍。

沈溯松开牵引绳,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干薄荷,撒向空中。

叶子旋转,落在同频鼻尖,小狗打了个喷嚏,喷嚏声被「心跳环」译成绿色光点,沿着江洄左臂一路亮到锁骨。

江洄低头吻沈溯的发旋,吻里带着薄荷味,像替黄昏加了一段无声的副歌。

23:47,诊所熄灯,只剩心跳地板的微光。

同频蜷在两人之间,肚皮朝上,四只爪子在梦里轻踢。

沈溯把左手放在小狗胸口,右手握住江洄的断指。

三只心跳同步——

咚、咚、咚。

江洄用唇形说:

“它比我们多了两只耳朵,却少了一句抱歉。”

沈溯用鼻尖蹭他的掌心:

“那就把抱歉换成晚安。”

于是地板的光慢慢熄成一条细线,像把一天的喧嚣收进信封。

同频在梦里轻轻呜咽,尾巴扫过沈溯的脚踝,像替世界补了一个极轻的休止符。

2029 年 4 月 15 日,谷雨。星空剧场举办「同频的一岁生日」展演。舞台中央摆一只巨型狗窝,屋顶是透明穹顶。同频戴着生日帽,帽檐缝满微型心跳灯,江洄指挥全场 200 名观众一起跺脚——

咚、咚、咚。

地板亮起金色 1 字,像给小狗也过了一个永远 1 岁的春天。演出结束,沈溯把一枚「∞」形铜片挂在同频的项圈,铜片背面刻着:

“谢谢你把我们的裂缝,踩成了节拍。”

沈溯和江洄一起靠在沙发上,同频在旁边静静的趴着,江洄突然兴致勃勃的指着同频。

“时间一晃都过去这么久了。”

同频是被抱回来的。那时诊所门口的银杏落了满地,江洄蹲在纸箱前,看着那只缩成一团的黑白毛球——右耳缺了半片,像被风撕过的纸,露出粉嫩嫩的皮肉。他伸手去碰,小狗却猛地抬起头,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蜷曲的右手,喉咙里发出细弱的呜咽,竟像是在辨认什么。

“就叫同频吧。”江洄回头时,沈溯正站在两步外,手里捏着刚买的幼犬粮,塑料袋被风吹得簌簌响。他没说为什么取这个名字,沈溯也没问,只是弯腰把狗粮袋递过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江洄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电流击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

边牧的聪明是藏不住的。同频到家第三天就学会了自己去阳台的尿垫上如厕,却总在夜里偷偷溜进卧室,踩着沈溯的拖鞋爬上床,非要挤在两人中间。它的体温很高,毛茸茸的身体贴着江洄的腰,缺了半片的耳朵蹭着他的睡衣,像块温热的小补丁。有次江洄被它闹醒,借着月光看见沈溯正用指尖轻轻抚过同频缺角的耳朵,动作轻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玻璃,而他自己的左手,正无意识地护着江洄那只不灵活的右手。

白天的诊所成了同频的游乐场。它叼着沈溯整理旧物用的放大镜跑来跑去,镜片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落在江洄摊开的旧乐谱上。江洄用左手捡起被它咬变形的书签,笑着骂:“小混蛋,知道这是当年我登台前夹的吗?”同频却听不懂似的,摇着尾巴把爪子搭在他的膝盖上,鼻尖凑到他的右手边,轻轻嗅着那几道凸起的疤痕。

沈溯总在这时端来温水。他把同频抱到地上,用湿巾擦它沾了灰尘的爪子,动作慢得近乎笨拙。江洄看着他低头时露出的后颈,那里有块浅褐色的痣,是当年他气急了抓出来的印子,如今早被岁月磨平了。“你看它多会讨巧,”江洄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专挑软的地方蹭。”沈溯的动作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颗冻干,塞进同频嘴里,却在抬眼时,目光撞进江洄的眼里,那里没有愤怒,只有一层薄薄的、像晨雾似的温柔。

同频学东西快得惊人。沈溯教它把客人落下的围巾叼到收纳篮,它看两遍就会了,只是每次完成任务,总要绕到江洄面前,用缺角的耳朵蹭他的手心,像是在等一句夸奖。江洄便用左手揉它的头顶,指尖穿过柔软的毛发,触到那片残缺的耳廓时,总会下意识地放轻力道。有次他揉得久了,同频忽然抬起头,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他右手的疤痕,一下又一下,像在替谁舔舐伤口。

沈溯在旁边调试老式唱片机,听见动静回头时,正看见江洄低头吻了吻同频的缺角耳朵。阳光从窗棂漏进来,在江洄的侧脸投下细碎的阴影,他那只曾经能拉出惊鸿乐章的右手,此刻正被小狗的爪子轻轻踩着,竟显得异常安稳。沈溯的喉结动了动,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个小小的绒布项圈,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音符——是江洄当年故意拉错的那个音,被他一针一线缝了进去。

项圈戴在同频脖子上刚刚好。它似乎很喜欢,摇着尾巴满屋跑,项圈上的铃铛叮当作响,混着老唱片机里流出的钢琴曲,竟有种奇异的和谐。江洄靠在沙发上笑,看着沈溯跟在狗后面收拾被碰倒的相框,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午后,他坐在琴房里拉琴,沈溯就坐在对面看书,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没干透的画。

变故发生在一个落雪的傍晚。有个老太太来取修好的旧座钟,起身时没站稳,眼看就要撞到旁边的展柜。江洄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却忘了自己的右手根本使不上力,整个人踉跄着往前扑——就在这时,同频像道黑白闪电冲过来,用身体狠狠撞向展柜的门,发出“哐当”一声巨响。老太太被沈溯扶住了,江洄却摔在地上,右手撑地的瞬间,传来熟悉的酸胀感。

他没顾上自己的手,只抬头看同频。小狗正趴在展柜前,缺了半片的耳朵耷拉着,前腿微微发颤,却还是梗着脖子对着展柜低吼,像是在保护什么。沈溯跑过来扶他,手指触到他的手腕时抖得厉害,江洄却笑着拍开他的手,弯腰把同频抱进怀里。小狗的身体很烫,缺角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口,能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像在和自己的心跳呼应。

那天夜里,同频第一次没挤在两人中间睡。它趴在江洄的脚边,把脑袋搁在他的脚踝上,缺了半片的耳朵时不时动一下,像是在警惕什么。江洄躺在床上,听着沈溯在旁边翻来覆去,终于忍不住开口:“睡不着?”沈溯没说话,只是黑暗中,有只手慢慢伸过来,轻轻握住了他的右手。那只手很凉,指尖却带着熟悉的温度,一遍遍摩挲着他指节上的疤痕,像在弹奏一首无声的安魂曲。

“你看它,”江洄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融进夜色里,“缺了半片耳朵,却比谁都懂得护着人。”沈溯的手顿了顿,忽然用额头抵着他的手背,江洄能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还有几滴温热的液体落在手背上,像融化的雪。

从那以后,诊所里多了个奇怪的景象。江洄坐在窗边整理旧物时,同频总会趴在他的右手边,用缺角的耳朵贴着他的手腕,仿佛在倾听那只手残留的、关于大提琴的记忆;沈溯调试设备时,小狗就蹲在他脚边,尾巴尖扫过他的鞋跟,像是在替他说那些说不出的话。有次客人问起这狗的名字,江洄笑着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钟,又指了指沈溯——那时沈溯正低头给同频梳毛,阳光落在他们身上,一人一狗的影子在地上交叠,竟真的像是频率相同的两道波。

冬天最冷的那天,江洄用左手给同频织了只小围巾,针脚歪歪扭扭,却刚好能盖住它缺角的耳朵。沈溯看着他坐在沙发上,左手捏着毛线针,右手搭在腿上,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侧脸,忽然拿起手机,拍下了这一幕。照片里,同频正趴在江洄的膝盖上打盹,缺了半片的耳朵露在围巾外面,像枚小小的、不完整的月亮。

江洄抢过手机来看,忽然笑出声:“拍这么丑?”沈溯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塞进他的右手。是枚银质的钥匙,上面挂着个小小的狗牌,刻着“同频”两个字。江洄捏着钥匙,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的疤痕,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窗外的雪还在下,诊所里的老唱片机不知疲倦地转着,同频的呼噜声混着音符飘满整个房间。江洄把钥匙揣进兜里,转头时,沈溯正看着他,眼里有层薄薄的光。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被砸碎的夜晚,骨头碎裂的声音像冰裂,而此刻,小狗的呼噜声、唱片机的摩擦声、沈溯的呼吸声,正像温水一样,慢慢漫过那些冻僵的岁月。

同频这时醒了,伸了个懒腰,缺了半片的耳朵抖了抖,蹭着江洄的手心。江洄低头吻了吻它的头顶,轻声说:“你看,我们三个,总算找到同一个频率了。”沈溯没说话,只是伸手过来,轻轻握住了他那只蜷曲的右手,而他们脚边的小狗,正摇着尾巴,把温暖的小身子,贴得更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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