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宋砚辰的身体基本恢复,精神也好了许多。
他敏锐地察觉到家里的气氛有些不对。父母似乎欲言又止,哥哥更是沉默得吓人,常常一个人待在书房,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关于梁彦泽的消息,所有人都讳莫如深。
宋砚辰心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他避开家人,悄悄询问了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的老管家李伯。
李伯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担忧:“小少爷……梁先生他……唉。他确实受伤了,伤得不轻。听大少爷说,是在那个仓库里……为了护着昏迷的你,被坏人捅了一刀在腰上,流了好多血……”
宋砚辰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护着昏迷的他?被捅了一刀?!原来在他无知无觉的昏迷中,竟然发生了这样凶险的事情!而梁彦泽……
“……万幸抢救回来了,”李伯的声音带着后怕,“但是……梁先生醒来后,情绪很低落。他……他觉得都是自己的错,要不是他坚持带你去买那个模型,就不会出这种事。他……他怪自己没保护好你,让你吃了那么多苦……”李伯的声音低了下去,“伤还没好全,他就……留下一封信,走了。谁也联系不上。大少爷……大少爷都快急疯了,找了好多地方,都……”
后面的话宋砚辰已经听不清了。巨大的、迟来的震撼和排山倒海的愧疚瞬间将他淹没。
原来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里,有人为他挡下了致命的伤害!而那个人,在重伤之后,竟然还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心理枷锁,甚至选择了不告而别!
他想起哥哥那沉痛的眼神,那疲惫不堪的身影……一切都说得通了。
那不是守夜的疲惫,那是心被挖走一块的煎熬!
“他……他伤得那么重,一个人能去哪……”宋砚辰喃喃自语,声音发颤,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
想到梁彦泽带着那样严重的刀伤独自离开,可能面临的困境,他的心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宋砚辰坐在花园的藤椅上发呆。宋砚舟走了过来,在他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兄弟俩一时无言,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哥,”宋砚辰看着远处湛蓝的天空,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都知道了……李伯告诉我了。”
宋砚舟的身体明显一僵,没有看他,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缓缓握成了拳,指节泛白。
“他……会回来的,对吗?”宋砚辰转过头,看向哥哥,眼中充满了担忧和一种近乎恳求的期盼,“等他回来,我要亲口告诉他,谢谢他。还有,不是他的错。一点都不是。”
宋砚舟沉默了很久,久到宋砚辰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缓缓抬起头,望向遥远的天际,眼底是深不见底的思念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期盼。
“我不知道,砚辰。”他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带着一种被反复碾磨过的疲惫,“但……我等他回来。无论多久。” 这句话,轻得像叹息,却又重若千钧,仿佛是他对命运许下的最沉重的承诺。
宋砚辰伸出手,像小时候害怕时那样,轻轻抓住了哥哥的袖子。他能感受到那布料下手臂肌肉的紧绷和微微的颤抖。
管家拿着一个朴素的快递盒子走了过来,打破了沉重的寂静:“小少爷,有您的包裹,从S市寄来的。”
宋砚辰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接过盒子,手指有些颤抖地拆开。
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透明的塑料密封袋。袋子里装着的,一颗草莓糖。
密封袋下面,压着一张小小的卡片。卡片上画着一个歪歪扭扭、却充满活力的笑脸,旁边用稚嫩却认真的笔迹写着:
宋砚辰:
我到家了,一切都好,就是S市的草莓糖好像没有那天河边的好吃
你要好好吃饭,快快好起来!
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哦!
——苏晚晴
看着卡片上那个未完成的“记得我们的约定”,宋砚辰沉重的心情仿佛被注入了一丝微弱的暖流。
他小心翼翼地将密封袋和卡片收好,放在了自己书桌最上层的抽屉里。
抽屉里,除了那颗进口草莓糖,还多了一个小小的、银色的薄荷糖盒子——那是梁彦泽之前随手放在他房间忘记带走的,里面还有几颗没吃完的薄荷糖。
宋砚辰把它也放了进去,仿佛这样,就能离那个带着薄荷清冷香气的人近一点。
又过了两天,宋砚辰接到了苏建城的电话。苏警官的声音沉稳有力,告诉他所有涉案人员都已落网,案件正在深入调查,让他安心休养。
电话最后,苏建城顿了顿,说:“晚晴让我问问你,身体好点没?”
宋砚辰握着话筒,看了一眼旁边沉默地翻着财经杂志、却显然在留神听的哥哥,低声说:“嗯,好多了。谢谢她关心。”
“那就好。”苏建城似乎笑了笑,“她就在旁边,要不要跟她说两句?”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细微的、像是话筒被抢夺的窸窣声,然后,一个清脆又带着点小心翼翼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
“喂?宋砚辰?你……你能听到吗?”
是苏晚晴!
宋砚辰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喉咙有些发紧:“嗯,能听到。”
“你身体真的好了吗?头还晕不晕?”她连珠炮似的问。
“都好了,不晕了。”宋砚辰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那就好!”苏晚晴的声音明显雀跃起来,“我跟你说,我二舅给我买了一大盒草莓糖!比上次给你的那个大好多!可惜……不能寄给你,会化的。” 她的语气又带上了一丝遗憾。
“没关系。”宋砚辰轻声说,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抽屉的方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能听到她轻轻的呼吸声。
“宋砚辰,”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认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我们……我们以后还能见面吗?你还记得……拉钩的事吗?”
宋砚辰握着话筒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有些泛白。
隔着遥远的电波,隔着数百公里的距离,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月光下的柴房,和她亮晶晶的眼睛。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份郑重的承诺刻进心里。
然后,他对着话筒,清晰而坚定地,用只有他们才懂的方式回应:
“嗯。一百年,不许变。”
电话那头,传来苏晚晴清脆又开心的笑声,像夏日里叮咚流淌的小溪。
“说好了!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反悔是小狗!”
电话最终还是挂断了。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宋砚辰走到窗边,看着花园里盛开的玫瑰。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他摊开手掌,掌心似乎还残留着电话听筒的微温。
那个惊心动魄的夏天,带走了许多东西,也留下了许多。
有未知的牺牲带来的沉重愧疚和对远行者的无尽担忧,也有跨越城市距离的、带着草莓糖甜香的坚定约定。
他回头看了一眼依旧沉默地坐在那里的哥哥。
宋砚舟的目光也正望过来,兄弟俩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无言中传递着一种复杂却紧密的联系——对失散者的牵挂,和对未来的共同守望。
未来还很长,路也还远。但约定好的事情,总会实现的吧?
无论是与那个S市的女孩,还是……等待着那个带着薄荷糖清冷香气的人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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