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

半个月的闭门思过，让这位刚露面的淳常在还来不及招人嫉妒就没了声响。

本想着推人上位分宠的皇后，写废了两张字，看着剪秋新换的砚池里澄净一片，连底下济南官窑的印记都清晰可见，看着不由心烦。

“娘娘，钟粹宫的月儿说淳常在想求见娘娘。”

“皇上让她闭门思过，她求见本宫有何用？”皇后换了只笔，细细沾着墨汁。

“奴婢明白了。只是淳常在就这么折了，不免可惜。”剪秋掂量着开口，毕竟那副钗环是从景仁宫出去的。

“是可惜了，本是个好拿捏的，不想太不中用！”那套翡翠钗环是她示意让绣夏送去的，本是想着许方淳意贵人之位让她安心为自己所用，不想竟蠢得这般招摇带了出去，蠢货！

“绣夏自知办错了差事，自请罚俸半年。”

“此事不怪她，你私下安排着。”

“奴婢明白。”剪秋听到这话心里一安，绣夏和她多年交好，自然是不想看着好友受罚。

“本宫记得今儿是十八，该是三阿哥从尚书房沐休了吧？”皇后突然想起来什么。

“娘娘好记性，听说齐妃娘娘一早就去接了。”

“本宫也许久未见齐妃和三阿哥了。”

剪秋会意“小厨房新作了几道菜，想是三阿哥会喜欢吃。”

“那就去长春宫请他们来吧，也快是到用午膳的时候了。”

“奴婢这就去。”

皇后落笔写下一个“静”，笔锋有力，字体大气，“这幅字还不错，挂起来吧。”说着将手中的笔往砚池里一放，笔尖才沾水，就见那浓墨迅速晕染开来，皇后看着那墨色晕开，伸手握住笔杆搅了搅，墨色更甚，霎时间，盆底的双鱼戏珠就被完全覆盖。

到底是山东巡抚费心送来的好墨，一点点就能染了一池的净水，更何况还有人推波助澜。

皇后执起玛瑙镶金箸，指尖在箸尾的合欢花纹上摩挲。窗外斜斜探进一枝西府海棠，正落在齐妃鬓边的点翠步摇上，晃出细碎的金斑。

“这道清蒸鲥鱼本宫尝着不错，弘时也多吃些。”

“谢皇额娘。”

皇后笑意盈盈，本示意绘春布菜，不想齐妃先行。

"三阿哥近日读《孟子》，倒比先前进益些。"齐妃将剔了刺的鲥鱼夹到弘时碗中，绢帕不慎沾了酱汁，"只是总说'民为贵'之类的话，臣妾听着怪不安的。"

青瓷碗里乳白的鱼汤泛起涟漪，皇后瞥见剪秋捧着雕漆食盒候在屏风后，嘴角掠过一丝笑纹："孟子讲仁政，皇上最是看重。听闻惠嫔近日研读《神农本草》，说是要为腹中皇嗣积福。"银匙碰在碗沿，当啷一声。

齐妃的筷子停在半空。廊下忽然掠过一阵穿堂风，将那页写着"静"字的宣纸吹得簌簌作响，墨迹未干的"静"字倒像是"争"字洇开了半边。

"娘娘是说..."齐妃的翡翠耳坠急急一晃，"惠嫔她..."

"本宫说什么了？"皇后接过剪秋递来的杏仁酪，瓷勺慢悠悠搅着，“不过是想起那年牡丹台赏花，先帝指着废太子进贡的那株姚黄说'此花当居百花首'，谁知夜里暴雨，第二天只剩满地残红。”

三阿哥突然抬头："儿臣昨日下学时路过永福宫见着惠娘娘宫里细心养着的菊花，那颜色红艳艳的倒是比牡丹还好看。"想起昨日看见的红色菊花，弘时还是觉得稀奇，想着拿花真好看，哪日给额娘寻些来才好。

少年无知觉的话语却让齐妃脸色煞白，嵌宝护甲在桌布上抓出几道褶皱。

剪秋适时捧上一盘栗子酥饼：“小厨房新作的点心。”

“本宫记得惠嫔最近喜欢吃栗子，改日给惠嫔送些去，她该是喜欢。”

皇后笑着拿起一块递给弘时“三阿哥也尝尝好不好吃。”

齐妃却突然起身，鬓边布摇的流苏晃的厉害带着龙华有些散乱："娘娘，臣妾记得宫里还炖着安神汤。”

窗外惊起一群白鸽，羽翅扑棱声里，皇后抬手扶正齐妃歪斜的领扣：“那就回宫去看看。只是妹妹当心，这孔雀石扣子最易勾丝。"指尖掠过齐妃颤抖的脖颈，“三阿哥今日的《孟子》还未抄完吧？”

弘时懵懂点头，袖口沾着方才鱼汤的油渍。

“那今日留在皇额娘这里抄好不好？皇额娘看看咱们弘时的字长进了没有？”

弘时看向齐妃，见她点点头，才笑着开口 “好。”

皇后捏了捏他的手，“去伺候三阿哥换身衣裳。”

齐妃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死死盯着仿佛想要攥住这深宫里最后一块浮木。阳光透过窗柩将屋外的菊花花影映射在皇后衣襟上，渐渐爬上那对用金线绣着的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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