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太香了

林晚睁开眼时，后颈的皮肤正贴着沙发扶手的亚麻布料，粗糙的纹理蹭得人有些发痒。她动了动手指，触到身下柔软的坐垫——不是副本里那张硬邦邦的折叠床，也不是十楼冰凉的水泥地，而是她住了三年的出租屋沙发，扶手上还沾着上次吃火锅溅的红油渍，洗了三次都没彻底擦掉。

鼻尖先撞上了食物的香气。不是压缩饼干的谷物焦味，也不是牛肉干的咸腥，而是糖醋排骨的甜香混着番茄鸡蛋的酸气，温热的，带着点厨房抽油烟机没吸干净的油烟味。这味道像根无形的线，猛地把她从那片灰暗的废墟里拽了出来。

她猛地坐直身子，目光扫过客厅。右手边的茶几上放着半杯可乐，冰块早就化了，杯壁凝着的水珠正顺着玻璃往下淌，在桌面上积出一小滩水洼；电视柜上的遥控器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角度，电池盖松松垮垮地翘着；墙上的挂钟指向下午三点零二分，秒针“咔哒咔哒”地往前跳，和她被卷入副本那天的时间分毫不差。

窗外传来邻居家小孩的哭闹声，尖利却鲜活；楼下便利店的促销广播断断续续飘上来，“满三十减五”的广告循环播放；甚至能听见对门夫妻炒菜的动静，铁锅碰撞的叮当声，抽油烟机的轰鸣——这一切都太吵了，吵得让她眼眶发紧。

在副本的三十天里，世界永远是寂静的，只有丧尸的嘶吼和风卷废墟的呜咽。她已经太久没听过这么多活人的声音，久到几乎忘了正常的世界该是什么模样。

林晚赤着脚踩在凉席上，地板的凉意顺着脚心往上爬，却压不住浑身泛起的热意。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餐桌上，两菜一汤摆得整整齐齐，糖醋排骨堆得冒尖，酱色的汤汁还在微微晃动；番茄鸡蛋的橙红色泽鲜亮，油星子浮在表面，随着空气流动轻轻震颤；盛紫菜蛋花汤的白瓷碗边缘凝着层薄汗，显然还是热的，热气顺着桌沿往上爬，在阳光下拉出淡淡的雾痕。

她盯着那碗汤看了很久，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在副本的三十天里，热食是屈指可数的奢侈。第3天傍晚，她沈砚推下楼却又被他救了起来，是沈砚把她带进那栋小楼的。那个男人穿着熨帖的白衬衫，指尖沾着草木清苦的气息，往锅里敲了两个鸡蛋，面条在沸水里翻滚时，他说“我的实验体，死了太可惜”。当时捧着那碗飘着葱花的鸡蛋面，不仅觉得格外好吃，还只觉得这人像个疯子——谁会在末日里煮这么讲究的面？

第21天中午，她在十楼的庇护所里，用最后一点酒精煮了把脱水蔬菜。看着绿色的菜叶在热水里舒展，突然想起沈砚煮面时的样子，随即又嗤笑一声——不过是不想实验体报废的Boss，有什么好想的。

除此之外，她的胃里塞满的永远是干硬的压缩饼干、咬不动的牛肉干，还有偶尔找到的一次性罐头，冰冷的肉块噎得人直翻白眼。

林晚慢慢走到餐桌旁，拉开餐椅坐下。木质椅腿在地板上蹭出轻微的“吱呀”声，这声音让她下意识绷紧了背——在副本里，任何一点多余的声响都可能引来丧尸。她盯着桌面看了两秒，才缓缓放松下来，指尖轻轻触到盛排骨的盘子，温热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真实得不像假的。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排骨。肉质饱满，还带着颤巍巍的筋，酱汁顺着筷子往下滴，落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油渍。就在这时，脑海里突然响起熟悉的电子音，不再是副本里那种冰冷的机械声，反而带着点奇异的波动，像是信号接通时的轻微震颤：

“玩家林晚，已在副本‘末日余响’中生存30天，并成功击杀关键目标‘丧尸王’，达成‘双S级’通关评价。”

林晚夹着排骨的手顿在半空，酱汁滴在桌布上，留下深色的印记。她眨了眨眼，第3天那碗鸡蛋面的热气仿佛还在眼前——沈砚坐在对面看她吃，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眼神像在观察培养皿里的样本。她当时只顾着填肚子，还要时刻提防这人是好意还是恶意，现在想来，那大概是她在副本里唯一一次没握着武器吃饭。

“隐藏成就‘独狼’已解锁：全程未与任何NPC建立信任关系，生存评分额外+15%。”

电子音再次响起，林晚这才回过神，低头咬了一大口排骨。酸甜的酱汁在口腔里爆开，肉质软烂得一抿就化，热乎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得像是把整个灵魂都泡进了温水里。她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嚼着，排骨的香气在齿间弥漫，这味道让她想起第10天啃压缩饼干的清晨，干硬的粉末刺得喉咙发疼，当时她靠在衣柜上想，沈砚煮的面确实比这玩意儿强，随即又唾弃自己——跟个副本Boss比什么。

“基础奖励已发放至精神空间背包：积分×5000”

林晚没理会脑海里的声音，又夹起一筷子番茄鸡蛋。鸡蛋的嫩滑混着番茄的微酸，汤汁拌着米饭送进嘴里，温热的米粒在舌尖散开，带着谷物特有的清甜。她吃得很急，嘴角沾了酱汁也顾不上擦，眼眶却越来越热。

“特殊权限开启：道具商城已解锁。可通过意识指令‘打开商城’进入”

电子音还在继续，林晚却已经听不太清了。她盛了一碗紫菜蛋花汤，温热的汤汁滑过喉咙，带着虾皮的鲜和紫菜的微腥。她捧着碗喝得很慢，感受着热流从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驱散了那三十天里积在骨子里的寒意。第3天那碗鸡蛋面的温度，第21天野菜汤的清苦，还有沈砚那双戴着白手套的手——他递面时指尖没碰到她，大概是嫌实验体脏吧。

右手边的沙发还留着她离开时的凹陷，坐垫上的褶皱都没变；茶几上的可乐还在滴水，挂钟的秒针还在“咔哒”跳动；窗外的吵闹声源源不断地涌进来，织成一张鲜活的网。林晚放下碗，看着满桌的饭菜，突然笑了，泪水掉进汤碗里，溅起细小的涟漪，却搅不散那片温暖的热气。管他什么实验体什么Boss，反正她活下来了，还能坐在这儿吃热乎饭，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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