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道灵力凝成的结界突然发出“嗡”的震颤,像被无形的手攥紧。许珩尘的剑指向前方,指尖灵力已触到阵眼——这是昆仑的“锁仙阵”,本用于镇压高阶魔物,此刻却要将那抹黑衣白发困在中央。他喉结动了动,正要落下最后一道指令,眼角的余光却瞥见结界内的苏清璃动了。
她的玄衣下摆无风自动,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指尖泛起淡金色的光——那是九尾狐一族的本命灵力,比之前对付蜀山修士时强盛百倍,显然是要强行破阵。更惊人的是,她身后的虚空里,已隐约浮现出三道雪白的狐尾残影,长尾末梢扫过地面,带起的劲风竟让结界的金光微微晃动。
“她要显真身!”有修士惊呼,握剑的手更紧了。
许珩尘的剑顿在半空。他认得那狐尾的灵力——纯粹、干净,没有半分魔气,却带着足以撕裂结界的力量。他甚至能想象出她显露出九尾时的模样,像青丘古籍里画的那样,白衣胜雪,九尾遮天……
就在这时,天地间突然炸响一声狐啸。
不是尖锐的,是沉厚的、带着万钧之力的啸声,像从青丘深处直接穿透过来,震得三百修士的灵力结界瞬间出现裂痕。
许珩尘猛地转头——血月染红的天幕上,突然破开一道巨大的裂缝,裂缝里涌出铺天盖地的白影,不是雪,是青丘狐族的皮毛!
为首那道玄色身影比结界外的任何灵力都要冷,金冠在血月下泛着寒光,正是苏九玄。他身后跟着白薇,鬓边的珍珠步摇早被灵力震落,此刻正死死盯着结界内的女儿,眼眶通红。再往后,是青丘八部精锐,个个身覆狐纹战甲,手里的弯刀泛着幽光,灵力之盛,竟让昆仑修士的结界开始簌簌发抖。
“昆仑小儿,”苏九玄的声音像裹着冰碴,落在荒林里,让三百修士齐齐打了个寒颤,“放了朕的女儿。”
结界内的苏清璃愣住了。她抬起的手停在半空,三道狐尾残影僵在身后,琥珀色的瞳仁里第一次映出惊讶——她算到了破阵的法子,算到了许珩尘的剑会刺向哪里,却没算到……他们会来。
白薇已经扑到结界边,指尖抚过冰冷的金光,声音哽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护犊之意:“清璃!别怕,娘来了!”
许珩尘的剑彻底停住了。他望着突然出现的青丘精锐,望着苏九玄眼底翻涌的杀意,再看向结界内那抹愣住的白影——她的白发在血月下微微颤动,面无表情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裂痕。
三百修士乱了阵脚,有人握剑对准青丘精锐,有人回头看向许珩尘,结界的金光在青丘灵力的冲击下越来越淡,像随时会碎掉的琉璃。
苏九玄抬手,掌心凝聚起青丘的本命灵力,那力量比血月还要红,显然下一秒就要撕碎结界:“最后问一次,放,还是不放?”
许珩尘的目光落在苏清璃身上。她已经收回了狐尾,却握紧了剑,只是这次,剑尖不再对着他,而是微微抬起,对准了结界外的虚空——像在防备,又像在……犹豫。
风卷着血月的红光,掠过两拨对峙的人马。一边是昆仑的三百剑,一边是青丘的八部甲;一边是奉命绞杀的仙门首徒,一边是护女心切的狐族帝王。而被围在中央的那抹黑衣白发,突然成了这场风暴里最静的点,却又像随时会引爆一切的火星。
血月的光突然柔和了一瞬,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按了下。
苏九玄掌心的灵力已蓄到极致,青丘八部精锐的弯刀泛着幽光,只待他一声令下,便要撕碎昆仑的结界。白薇紧紧盯着结界内的苏清璃,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鬓边散落的发丝沾着泪,却没半分退让。
结界外,三百昆仑弟子的剑在颤抖。他们能感觉到青丘灵力的压迫——那是狐族最本源的力量,比仙魔大战时见过的任何妖力都要纯粹,也更具毁灭性。有人喉结滚动,下意识看向许珩尘,眼神里是恐惧,也是依赖。
许珩尘的目光扫过身后的弟子。最年轻的那个才入师门三年,握剑的手已在发抖;左侧的师兄臂上还缠着仙魔大战时的旧伤,此刻灵力不稳,脸色发白。他再看向结界内的苏清璃,她的剑仍握着,却微微垂下了些,琥珀色的瞳仁里映着青丘的白影,那抹惯常的冰冷里,似乎藏着一丝极淡的松动。
“首徒……”身旁已经入同师门很久的师兄低声催促,“不能放!放了她,我们如何回昆仑复命?”
许珩尘没应声。他举起剑,却不是刺向结界,而是反手一挥——灵力凝成的屏障突然松动,像冰雪融化般退开一道缺口。
“首徒!”
“许师兄!”
惊呼声此起彼伏。三百弟子愣住了,连青丘的狐卫都停下了动作,苏九玄掌心的灵力顿在半空,眉峰微蹙。
许珩尘的声音穿过乱哄哄的议论,很沉,却清晰得像落在冰面上的石子:“收阵。”
“可是……”
“收阵!”他加重了语气,目光扫过那些年轻的脸,“青丘八部在此,硬拼,我们三百人,活不过半个时辰。”他没说出口的是,他不想让这些跟着他下山的弟子,成为仙妖对立的牺牲品。
剑鸣渐歇。三百道玄色身影缓缓收起仙剑,结界彻底散去,露出中间那抹黑衣白发。苏清璃站在原地,望着许珩尘,眼神里第一次有了明显的波动——不是惊讶,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像在确认他放弃的理由。
许珩尘避开了她的目光,转身对着青丘的方向,拱手,动作却不卑不亢:“昆仑许珩尘,今日……暂且退去。”
苏九玄盯着他看了片刻,金冠下的眼神里寒意未消,却终究收回了掌心的灵力:“算你识相。”他侧身,对结界内的苏清璃伸出手,声音是难得的柔和,“清璃,过来。”
白薇已经快步上前,穿过散去的结界,一把抓住苏清璃的手腕。她的指尖滚烫,带着急切的温度,上下打量着女儿,确认她没受伤后,才哽咽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苏清璃被她拉着,脚步有些迟疑。她回头望了一眼许珩尘,他正背对着她,玄色道袍在风里绷得很紧,像在承受着什么。三百弟子低着头,没人敢看她,只有血月的光落在他的背影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走吧。”苏九玄扶住她的另一只手臂,语气不容置疑,却没用力。
苏清璃被父母一左一右护着,转身走向青丘裂缝的方向。玄衣扫过枯叶,白发被风卷着,掠过肩头时,她微微侧了侧脸——许珩尘仍站在原地,没回头。
青丘的白影簇拥着他们,渐渐沉入天幕的裂缝。最后一缕余光里,苏清璃看见许珩尘抬手按了按眉心,像在驱散什么。而她被白薇握着的手腕上,还残留着母亲掌心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微颤。
裂缝合上的瞬间,血月的红光终于铺满了荒林。许珩尘转过身,望着空荡荡的林间,三百弟子沉默地站在他身后。他握剑的手松开又握紧,掌心的汗浸湿了剑柄——放弃的那一刻,道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剜了一下,空落落的,却又奇异地松了口气。
远处,昆仑的方向传来隐约的钟鸣,催促他们返程。许珩尘抬头望了望血月,忽然觉得那红色里,藏着一丝他看不懂的、属于青丘的暖。
昆仑凌霄殿的玉阶上,寒气比往日更重。
许珩尘刚踏入殿门,殿内的空气便像凝住了。十八位长老分坐两侧,玄色道袍下的脊背挺得笔直,却没一人看他,只盯着案上那盏摇曳的烛火,烛芯爆出的火星声,在死寂里格外刺耳。
“哼。”左侧的玄虚仙尊率先打破沉默,他猛地将拂尘拍在案上,玉案应声裂开一道细纹,“许珩尘,你可知你带回的是什么?是昆仑百年未有的耻辱!”
他的声音像淬了冰:“三百精锐围堵一只狐妖,你竟为了‘惜命’放她走?传出去,仙门同道如何看我们?魔界、妖界又要如何耻笑——昆仑首徒,连只妖都不敢斩!”
右侧的清玄长老冷笑一声,指尖叩着案上的《除妖录》,书页翻到“九尾狐”那页,墨迹被他叩得发颤:“玄虚仙尊说得轻了。那狐妖是青丘帝女,灵力深不可测,你放她归山,等于纵虎归林!仙魔大战的教训还不够吗?当年就是对狐妖心慈,才让青丘成了隐患!”
殿内的斥责声渐起,像冰雹砸在琉璃上:
“首徒当以纲纪为重,你却因一时妇人之仁,置昆仑颜面于不顾!”
“那狐妖既已现世,必有异动,你放她回去,是给青丘递刀!”
“血月之夜,妖力最盛,本是除她的最好时机,你……”
许珩尘垂眸而立,玄色道袍的下摆扫过冰冷的玉阶,一声不吭。他知道辩解无用——在这些浸淫“除妖卫道”百年的长老眼里,任何对妖的退让,都是对仙门规则的背叛。
就在斥责声最烈时,上座的掌门仙尊缓缓抬手,殿内霎时静了。他目光落在许珩尘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珩尘,你可知错?”
“弟子知错。”许珩尘拱手,声音平稳,“未能擒回狐妖,有负师门所托。”
“错的不是这个。”掌门仙尊的指尖敲了敲案上的卷宗,“错在你让青丘觉得,昆仑无人能制她。”
这句话像块石头投进沸水里,殿内的气氛变了。玄虚仙尊的怒气稍敛,眼神却锐利起来:“掌门说得是。那狐妖灵力再强,终究是妖。青丘敢如此张扬,无非是料定我们拿她没办法。”
清玄长老看向许珩尘,语气里带了几分施压的意味:“珩尘,你是昆仑百年难遇的奇才,剑法、灵力皆冠绝同辈。那日你虽退了,却也摸清了她的灵力路数——这正是你的优势。”
“不错,”另一位长老接话,语气缓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期待,“那狐妖既已现世,定会再露面。下次相遇,你绝不可再失手。”
“除了你,昆仑再无第二人能担此任。”玄虚仙尊哼了一声,拂尘扫过案上的裂痕,“毕竟,能让她灵力波动的,六界之内,怕是只有你这昆仑首徒了。”
这话里的深意,殿内无人不懂——既是斥责他“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又是在暗示:只有他,能让那狐妖露出破绽。
许珩尘的指尖微微收紧。他能感觉到殿内的目光变了,从方才的愤懑,渐渐转向一种复杂的期待——像盯着一把最锋利的剑,既怨它曾偏了方向,又盼着它下次能精准地刺穿猎物。
掌门仙尊站起身,目光扫过众长老,最后落在许珩尘身上:“三日之后,你去锁妖塔领‘缚灵索’。那是仙魔大战时用来捆缚九尾狐的法器,对你……或许有用。”
烛火晃了晃,映着长老们眼中重新燃起的光。他们恨他这次的退让,却更信他下次的能力。毕竟,能抓到那只九尾狐的,只能是他。
许珩尘躬身领命,转身退出殿门时,背后的目光像无数根针,扎在他的道袍上,也扎在他那句未曾说出口的“她不是妖邪”上。
昆仑的风掠过玉阶,带着雪的寒意。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那抹黑衣白发之间,再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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